貴州苦旅---曉德
對貴州的最初印像來自中學時的地理課本，“一山有四季，十裡
不同天”說的就是橫斷山脈充滿神奇的自然景觀，還有美麗的黃
果樹大瀑布，據說是世界上最寬的瀑布。這種對貴州原始美感的
憧憬一直伴隨著我個人成長的腳步而逐漸加深，甚至到新世紀初
暢想自己“一生必須去的地方”時也沒忘寫上這個西南邊陲省份
的名字。
沒想到在今年國慶就實現了這個少年時期的願望，更沒想到那短
短的不足24小時的貴州行程最後卻演變為一場名副其實不堪回首
的“苦旅”。在或親身體驗或耳聞目睹的欺騙與驚心動魄中穿行
於美麗的山水之間，這不能不說是一次難得的“超值享受”，通
過鍵盤上敲出這一段旅程文字與大家一起分享，於我，於你，於
貴州旅游來說，自然都是義不容辭。
在利用國慶假期前幾天游覽了長江三峽、張家界後，我們於2001
年10月3日晚上從懷化踏上了北京西--貴陽的T87次列車，10月4
日清晨車到貴陽站。這是一個看起來建築很新的車站，站前的廣
場也比較開闊，“貴陽不錯啊！”我不由得發出這樣的贊嘆。
天下著蒙蒙細雨，我們的目標當然就是黃果樹。在找到一位看起
來很面善的女孩打聽後才知道去黃果樹要先到安順，而車站前的
一排依維柯運輸車就可以乘坐。剛剛到那排車前，便有很多人上
前來拉客，“15元一位，上車就走”。“馬上就開嗎？”在我們
的詢問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我們一行三人就上車了（很遺憾，我
沒有記住車牌號）。車上已經坐滿了人，我和另一個同事只好一
前一後坐在過道的邊座上，剩下的那位同事與我並排而坐。貴陽
很小，汽車很快就開出了城區，進入貴黃二級公路。乘務員開始
收車票錢，每位15元，和他們開始承諾的一模一樣，我正在暗自
慶幸沒有被騙時，演出接著就開始了。與我後面同事並排坐著的
一位穿藏袍帶禮帽的“藏民”嘰裡呱啦地要衝到乘務員那去，人
們正在驚詫之余我右前面座位上的一中年禿頭開始與“藏民”對
話了：“阿鄉，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沒多花錢，這裡的車票錢沒
包括吃的。”禿頭邊和那藏民對話邊與眾人解釋，意思是在西藏
買車票都給礦泉水和吃的，而這次乘務員沒發，“藏民”以為自
己受騙了。那“藏民”又嘰裡呱啦了幾句後車上沒了動靜，然而
禿頭卻開始與“藏民”主動勾兌了，“藏民”不說藏語，所以到
底他們在說什麼只有聽禿頭的解釋。大意是禿頭曾在西藏當過兵，
是“珍珠瑪米”（解放軍），“藏民”聞聽此言立即擺出機關槍
掃射的姿勢並誇張地與禿頭握手。禿頭說，“藏民”是坐飛機來
貴州的，在西藏是牧民，養了很多梅花鹿，他有很多錢，但夫妻
卻生了三個女兒，為了求得一個阿龍（男孩）他母親讓他到各地
寺廟燒香拜佛求保佑生阿龍。所有這一切都是二人上演的雙簧，
而最後都聽那個禿頭的解釋而來。禿頭座位前面還有一個身強體
壯的“傻子”不停地在旁邊搭訕，我禁不住對旁邊的同事感嘆
“貴州的男人怎麼這麼傻”，同事沒動聲色，只是低聲告訴我
“這也許是一個騙局。”真的是騙局嗎？這時“藏民”從包裡掏
出一個佛像，他後面的一個人（也是托兒）上來摸了一下，“藏
民”頓時炸了，拿出一把藏刀似要行刺，這時禿頭又“連忙”制
止：“你知道嗎，佛像比他們的祖宗都重要，他們可以殺你，藏
族人用藏刀殺人是不犯法的。”藏刀？飛機？不犯法？上個月剛
去過西藏的我開始覺得有點玄機了。我當初想買一把藏刀送給朋
友到了機場卻怎麼也不允許帶上飛機，那藏民怎麼就可以帶出來
？他們殺人不犯法，我怎麼沒聽說過？還有，西藏牧民會養梅花
鹿嗎？疑問還在繼續，事態接著發展。禿頭“熱情”地對“藏民
”說一會如果辦完事可以帶他去貴州的寺廟拜佛，因為“這裡的
佛很靈驗的”。這時藏民忽然站了起來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新版百
元人民幣給了禿頭，意思是感謝“珍珠瑪米”。禿頭急著不收，
“藏民”又拿出一張500元的外幣給他。前面的傻子急忙問那是
什麼錢，“這是法郎啊，人民幣2000多元呢。”禿頭洋裝不好意
思要，而“藏民”堅持拿出去不收回。無奈禿頭從自己口袋裡掏
出一百多元加上“藏民”送的那張百元人民幣送給了“藏民”，
說是要送給寺廟，保佑藏民生阿龍。前面的“傻子”開始傻乎乎
地央求禿頭給他也換點“法郎”，他也保佑生阿龍。於是率先拿
出300元換得了一張500元的“法郎”。至此，騙局全面上演。禿
頭慫恿眾人都換點“法郎”，車上的人開始紛紛爭先恐後起來。
也許是禿頭知道我和身旁的同事看出了他們的破綻，於是要和我
換位置，我和並排坐的同事一起換到了前面。人性的貪婪啊，在
那一刻達到了及至，我們身後的乘客亂哄哄地兌換著“法郎”，
其中一位打工仔模樣的人心急得將自己的皮箱撬開從裡面的照相
機皮套內拿出了也許是僅有的300元錢連照相機和鑰匙褳掉在車
上都顧不上撿。“你們車上像這樣的事多嗎？”我問司機。司機
和乘務員都沉默不語。我們三人行中的另一個同事也被“藏民”
“主動贈送”了兩張“法郎”，也慷慨地給了600元人民幣。騙
局進行差不多的時候，忽然那位開始摸佛像的“托兒”與“藏民”
發生了爭執，“托兒”喊司機“停車”，下車倉皇跑開，後面則
是“藏民”、禿頭、“傻子”尾隨下車“追趕”，一場徹頭徹尾
的騙局演出到此結束。
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我當時的心情，人生地不熟，既為那些上當
者感到悲哀，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失落。之所以不厭其煩地描述
騙子行騙的過程，是希望後面的旅游者能擦亮雙眼，更希望我們
的某些管理部門引起重視。是誰在縱容騙子的為所欲為？司機指
著車內張貼的“防止易拉罐中大獎騙局”的招貼標語無奈地搖頭：
“我們常在這個線上跑，也不敢得罪他們。”同事向我要玻璃杯
准備迎戰因杯子在裡面的包內而未果。該誰負責？乘客的人身安
全和生命財產都無法得到保障，除了幾句“出門莫貪財”的告戒
外，貴州省的有關部門該不該為之汗顏？！
還是那輛依維柯，到達安順長途汽車站後我們正准備下車時突然
從站旁上來三個人拼命往車上擠。上面的乘客要下車，下面那三
人又往車上擠，混亂由此產生。正去行李架上取包裹的我猛然感
到褲子後面的口袋被碰了一下，高度的警戒使我喊了一聲“你掏
我包干嘛？”竊賊正是那三個人中的一個。聽到我的聲音，車門
口的同事拿起車內准備的小凳子就准備和竊賊開打。仗是沒有打
起來，財物也沒什麼損失，但剛剛有些緩和的心理又一次暗淡下
來：天啊，這就是貴州嗎？短短的一個多小時就給了我們這麼一
個深刻的難以忘懷的印像。
從安順車站到黃果樹車票是6元/人，但那台中巴破舊的程度實在
讓人難以恭維。一個靠旅游興省的地方，一個世界著名的景點，
“在路上”卻必須忍受“拖拉機”般的顛簸。如此配套服務，除
了讓我們知道“這是貧窮的貴州”外，就只剩下了滿肚子的抱怨。
到達黃果樹時已經是早上9點多鐘，照相的和招攬去吃飯的紛至
沓來。“有發票嗎？”回答無不是斬釘截鐵的“有！”而且如果
相片不滿意可以不付款。黃果樹瀑布真的很壯觀，雖然瀑布之外
的延伸景點建設少的可憐，忍不住攝影師的百般勸說，四張7寸
相片以每張10元的價格照完了。“出門就出像，然後付款”。可
是我們出了大門後，照片沒有出來，那個拉客的飯館婦人又出現
了，“先吃點飯再等照片”，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反正已經是
11點半多。還是“有發票”，吃吧。其間照片送來了，一張明顯
連我們帶的“傻瓜”水平都不如，不想付錢？那怎麼成？！這已
經很好了，你看這角度這光線。攝影師嘴巴很硬，照片絕對“很
不錯”。那給我們發票吧。發票？我們這裡都沒有發票。看看，
這就是兩小時內的出爾反爾！唇槍舌劍交涉後，最後他們以一紙
收據了之。照相如此，飯館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吃罷午飯，果然
甚至連收據都沒有。我們急著去天星橋，哪來的時間再去理論！
天星橋是黃果樹一線比較不錯的自然景觀，其出類拔萃的盆景好
像形成於火山岩噴發後的地殼運動，水、石、林、洞構成了天然
畫卷，由天星盆景、天星洞和水上石林組成。
從黃果樹到天星橋6公裡，三輪摩托需要10元錢到達景區的門口。
而游覽一圈後乘坐索道出來到達的是天星橋的另一個門口，據說
這裡距離黃果樹要比先前的那個門多出3.5公裡距離。三輪摩托
要價20元，不坐拉倒。“出門在外，許多無奈，要學會忍耐”。
記不清是哪首歌中這樣描述出門的心情。20就20，我們上車了，
哪料車行駛完了3.5公裡後在入口處就停下了，我們被“賣”給
了另一輛三輪摩托！我們表達了不滿，司機一臉泰然：“我們這
都是這樣。”有什麼辦法呢，只好受著吧。哪曾想到，我們被司
乘人員“倒賣”的經歷才剛剛開始！
返回黃果樹時已經是下午時分，同行者之一因家裡突然有事要緊
急趕到貴陽回家，而我和另一同事准備去貴州的另一個景點---
龍宮。我們一起上了車牌號為貴G50049的破舊中巴車，乘務員告
訴我們車經龍宮路口直達貴陽，而且肯定有車票。到貴陽30元/人，
到龍宮7元/人。怎麼漲價了？來的時候依維柯才15元，加上安順
到黃果樹不過21元/人啊？錢就這麼收了，票答應“過一會給”。
可車到達鎮寧縣時忽然停下，乘務員下車，不一會來了另一輛車
，到貴陽的被趕到了這個貴G60056的車上，去龍宮的只剩下了我
們兩人。乘務員找到馬路對面一車牌為貴G60245的同樣破舊的中
巴車，“肯定到龍宮路口，車票他們給”。我們上了車，但車卻
沒上貴黃二級公路，而是沿著一條破敗的鄉間公路前行。通過與
車上的貴州老鄉交談，我們才知道自己已經被送上了比貴黃公路
龍宮路口遠很多的另一條馬路！汽車在一個叫做“大山”的地方
停了下來，“你們到了。”乘務員催促下車，在得到那位好心的
貴州老鄉“也可以去龍宮”的回答後我先下了車，另一同事開始
向他們要車票。沒有？東北人的粗獷在西南不得不釋放了出來，
同事再次擺出了不給票不行的架勢。萬般無奈之下，汽車熄火後
攔截了另一過路中巴，我們從那裡拿到了車票。
大山是一個鄉，這裡距離龍宮景區有9.5公裡！被騙子騙得心驚
膽寒的我們不知道這段路該怎麼走，需要多少錢。正好遇到兩個
年輕的警察在十字路口，警察叔叔該值得相信吧。可面對我們“
去龍宮大概要花多少錢”的咨詢，警察只是指著路邊的一排三輪
摩托拋出一句“去問他們吧”便再沒了半點開腔的意思。這年頭，
除了自己，連警察都不再肯幫助別人了？亦或他們是出於為貴州
經濟增加點收入的良苦用心？15元的車費談成後三輪摩托開始在
崇山峻嶺中盤旋。司機是個質樸的年輕人，走了一路談了一路，
盡管他說著蹩腳的貴州方言。“這地方騙子多，他們都有‘人’”，
這個老實巴交的人說出的話令我感到吃驚。這世界真的到了這般
田地，我們還能說些什麼呢？
龍宮是一個地下溶洞，觀賞全在人工劃行的小船上。全長840米
的洞內世界被人為地解釋為各種神話傳說，還算好看。出門的
時候天已黃昏，我們必須要趕到貴陽。回來的路上遇到一群真正
善良的游客，他們有的就是在貴陽工作，有的是從湖南而來。他
們來的時候和我們一樣吃盡了苦頭，准備去龍宮卻被司機送到了
“泫灘”（與龍宮配套景點，門票多出15元/人）。等他們從自
己沒半點興致的泫灘出來去龍宮時已經是日落西山。同在貴州的
人們尚且如此，更何況我等陌生的旅者？
從安順乘火車到達貴陽，22：30分，我們踏上了貴陽---重慶的
列車。16個小時的貴州之旅就這樣結束了，可是留在心中的回味
卻直到今天依然是那般苦澀。
一個經濟尚不富裕的西南重地，一個在西部大開發中宣稱要以
“旅游興省”的著名景點，有著山青水秀的風景，有著無與倫比
的自然資源，也曾有著勤勞善良質樸的百姓。可是，當經濟的大
潮洶湧澎湃地襲來，當西部大開發的號角嘹亮的奏響，當旅游業
日益成為西部地區經濟發展支柱性產業的今天，我們看到的卻是
多如牛毛的騙局，破敗的交通，混亂的管理，由天性淳樸變為習
慣欺詐的人們。這就是我曾日夜向往的貴州嗎？
你可能說這也許是“個別現像”，可是作為游客來說我們哪來去
“全方位了解貴州”的時間和經歷，一次，只要一次就足夠了！
你可能說其他地方也一樣存在醜惡，可是其他地方的混亂密度哪
裡可與貴州比肩？！我們的國慶行程從三峽到張家界，從重慶到
宜昌，一路的旅途勞頓不假，但如貴州一般的驚心動魄和屢屢受
騙卻絕無僅有！
“照這樣發展，貴州應該而且也只能永遠地窮下去！”我的同事
激動地表達著他的憤怒。這會是真的嗎？沒有嚴格的管理，沒有
規範的措施，沒有先進的思路，只是一味的喧囂和鼓噪，只是一
次又一次的高聲狂呼“假日經濟”或“旅游興省”，那貴州的未
來或許真的大抵只能如此而已。
（曉德 2001.10.8晚2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