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在敦煌，才能見到如此驚艷的飛天形像。這些飛天不時縈繞心頭，催促我在時隔兩年之後，初夏時節，再次打起背包踏上前往敦煌的旅程。玉門關周邊的水草，悄然隱退了蹤跡，比兩年前更加稀少；莫高的洞窟前，導游的講解淺了、少了，游客的喧囂卻在增加；晚上九點的鳴沙山，玫瑰金色的晚霞艷麗得令人驚嘆，但須得鼓足勁爬上山頂才能看到；西千佛洞的白楊依舊被風吹得唰唰響，搖曳著高直而漂亮的身姿；雅丹的深處還有人在叫賣羅布泊的奇石，幾年後恐怕是該被禁運了；夜市正門對面胡同裡的小小羊肉館，依然漫溢著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膩濃香；沙洲夜市更加沉重了商業的氣息，游客的喧鬧在這個玲瓏小巧的旅游城市中夜夜回旋到深宵……
故地重游，看著眼前這一切，感覺親切且滿心歡喜；但隱隱地，仍有一絲不安，難道在敦煌，我還遺漏了什麼未曾覲見的寶地嗎？
冥冥中似乎有誰在向我發出召喚，告訴我旅程還未結束。 哦，對了，在敦煌的地界上，確實還有一個歷經千年人世滄桑，只在圖片上見過的寂寞藝術寶地，史稱萬佛峽，也叫做榆林窟。於是繼續上路，前往安西。
榆林窟在古瓜州境內，距敦煌170公裡。從敦煌市東面出發，穿過茫茫戈壁，再在沙丘土堆中盤旋前行，沿途順著祁連山脈，次第掠過沼澤、鹽堿、荒漠、綠洲等地質形態後，旅行車猛地停在了荒漠斷崖的邊緣，往斷崖下面探頭一看，一條峽谷橫亙在眼前，峽谷兩側的峭壁上零零落落地散布著一些洞窟，這就是榆林。
榆林窟是清冷的，當莫高為一天五千人的到訪量不堪重負的時候，榆林卻寧靜地接受著數百人、數十人、甚至只有寥寥幾人的頂禮贊嘆。這裡太遠、太偏、路不好走，名氣又不夠大，旅游觀光的人們一般是不會來到這裡的；然而讓我們把時光回溯到千年以前，當絲綢之路張揚著大中國強盛國力的時候，往來商賈、政客等各色人等通常是從嘉峪關用一天時間走到這裡，經過最後一次休整，再用一天的時間從這裡走到陽關出關，從此“西出陽關無故人”。榆林的前世，也曾一度無比的熱鬧啊。
門票的差距也是很懸殊的，莫高160元看11個洞窟，這裡的門票只有30元；然而榆林窟的壁畫及彩塑，尤其是西夏時期的，藝術價值之高甚至超過莫高窟。西夏王朝，由黨項族建立，興起於北宋中期，持續189年，在南宋中期被元所滅。中國的紀元表上是找不到這個王朝的有關記載的，因為在那一百多年時間裡這裡是所謂的“外族”統治區，不算入中國的地盤。然而時過境遷，當元軍大舉南下席卷中原並在中原大地上建立起元朝政權時，這塊區域又順理成章地歸並入中國的疆土。在被元朝統一之前，這片土地多災多難，持續上演著“城頭變換大王旗”的悲喜劇，民眾對和平穩定的渴盼，寄托於想像中佛的世界裡，因此榆林窟西夏時期的壁畫，有著驚人的美麗。
2號、3號、4號、16號、25號等特窟，只購普通門票是進不去的，需另外交錢才能參觀。講解員張生向我推薦的是3號特窟，西夏時期代表作。窟中文殊經變和普賢經變分別繪有大幅的水墨山水，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同一時期南宋半壁河山的文人畫風；左壁上猶如用現代鋼筆白描技法畫出的伎樂人物，形像生動圓融、形神兼備。特窟是沒有玻璃隔板的，忍不住伸出手來偷偷用手指觸碰精妙的壁畫，心境在一剎那似乎與歷史的脈搏接通。要離開3號洞窟了，突然發現描繪普賢經變的壁上竟有著自己的名字，心頭大驚。細看文字，才知道這是清朝道光年間重修洞窟時的供養人名單，自己的大名赫然列在其中。遙想百多年前，有一位跟自己同名同姓的女子，與族人一起為該洞窟的重建捐錢捐物，名字得以留於此地；她是否知道，在百多年後，還會有位與她同名同姓的女子會遠道而來並看到這個記載？一時心思恍惚，冥冥中或許真有什麼緣分牽扯著彼此！
該離開時終得要離開，整個心思被那些曼妙的圖畫充盈著，再也裝不下其他。帶著心滿意足，又帶點意猶未盡，驅車往敦煌而去。25號特窟，最為張大千先生推崇，只好留待下次再來觀瞻。
是的，榆林窟，我還會再來。
外一首飛天
乾闥婆
緊那羅
柔美的身軀
飄舞
亮麗了敦煌
只借著一條輕盈的絲帶
散花
奏樂
漫天飛翔
幻化千般姿態
妖嬈
嫵媚
愉悅的安詳
驚艷
凝結於千年的石壁
而我在千裡之外
感懷
冥想
後記：除了甘肅本省，外地游客去敦煌游玩的很少會去到榆林窟。同為敦煌石窟藝術的組成部分，莫高已經太過熱鬧，而榆林太過孤寂。獨舞心裡盼望榆林能夠得到更多關注，建議喜歡佛教藝術的朋友不妨多花點時間走一趟。故作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