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沈從文墓及其他

作者: 棠棠2004

導讀又到外面游蕩了十幾天,回家後媽媽喜歡做一種湯給我吃:是菠菜加了開洋(小蝦干)加上超市裡新出的新鮮魚肉丸子,有時加一點粉絲。我喜歡吃——既不怎麼給媽媽費事,味道又好,秋末冬初的一碗湯湯水水,下了肚去真是暖心又暖肺。 所以說,不管有多流連在外,家和故鄉,始終是最後的港灣。 可能也正因如此,沈從文才將自己的身後托付給沱江和聽濤山吧。如同碑� ...

又到外面游蕩了十幾天,回家後媽媽喜歡做一種湯給我吃:是菠菜加了開洋(小蝦干)加上超市裡新出的新鮮魚肉丸子,有時加一點粉絲。我喜歡吃——既不怎麼給媽媽費事,味道又好,秋末冬初的一碗湯湯水水,下了肚去真是暖心又暖肺。

所以說,不管有多流連在外,家和故鄉,始終是最後的港灣。

可能也正因如此,沈從文才將自己的身後托付給沱江和聽濤山吧。如同碑刻上黃永玉龍飛鳳舞的大字題寫:“一個士兵要不戰死沙場,便是回到故鄉。”聽上去既有些慷慨悲壯,又覺得溫柔細膩。

那日與KK一同去聽濤山,漫步在石板鋪成的官道,寬不過一米,寬也不過一兩公裡。來去有拉人力車的人招攬生意,10元錢跑一趟,不是不好,只是這樣的路自己走走更好些,又不是吝嗇腿腳或者走不動路的,再說看著跟自己父母一樣大的中年人拉車,那感覺能好嘛。

走不多久,就到了山腳底下,一路問人墓地在哪,答說:就在前面就在前面。走到岔路口,我們又懵了,到底是往左還是往右。正好看見一男一女背著竹簍,我們只好攔住那位婦女問路。她指著我們背後的地方道:那不就是嘛。此時有點驚訝,又有點回首驀然的驚喜。她見狀,還十分熱情的主動說要送我們橘子,我們連忙說不要,是一種客氣,也是一種防備的心理吧。誰知她極懇切地說:拿兩串拿兩串。KK於是伸手拿了兩個橘子。她竟然還說:多拿多拿。

人家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拿起一串,心裡很是歡喜——葉子還是油綠的,可能還是山上剛摘下的。除了連忙道謝外,也深深感覺民風質樸如此,與數十年前大師的記述筆墨無二。

與“沈從文故居”門口的人頭攢動的熱情相反,墓地這裡非常的冷清。我們停留的一段時間裡,前後也不過兩撥人,總共四個MM來看過。傳聞中的七彩石墓碑前,有花環若干串,想是有心人順手拈來獻上的,我們則獻上兩枚橘子,以示敬意。

當年船夫過灘,兩岸吊腳花樓的鳳凰,就在我的身後;當年奔流不息,無休無眠的沱江似就在我的腳下。在聽濤山的小坐,似乎是讓心靜下來了。此刻,回想起沈老文章的種種,想到有趣處,不覺莞爾。一段文字可以如此淵源流長,對後人來說是件幸事,而能記錄自己家鄉的風物,對作者來說,又何嘗不是件快樂的事情?

所以說,若是真心的緬懷,還是看一本書,到一處安靜的地方更好些。

竹葉沙沙做響,樹蔭避日,幾個當地的老鄉正抽煙袋歇著——他們之前在砸石頭修繕墓碑周圍的平台,修得很整齊很細密。此刻沱江水還不夠大,所以無處“聽濤”,但山中的安靜還是可以讓你感覺的到若隱若現的水流聲。只這一刻,我似乎觸摸到真正的鳳凰。

後記:離開鳳凰,南行貴州途中,還時不時拿出那本《湘行散記》來看,想像著當年回鄉單程要走十幾天水路的辛苦,又想著辛苦之余,可以在搖擺的船上寫字,記錄沿途事故也好,報告近況問候家人也好,都是那麼的有趣。所謂散記,竟比小說更耐看。

沈從文稱夫人為三三,散記之余,纏綿繾卷的話也是有的,突然覺得做回三十年代的人物也不錯,至少那時有書信,有文字。談情說愛的話,還是述諸文字更有味道。現如今的電話也好,短信也好,只是方便,但沒有回味。

就年齡來說,我剛剛擠進80後,但心卻很“老”,我迷戀一切30年代的事物和人物,覺得那時候的知識分子擁有的才叫真才華,真傲骨;那時候的生活,雖然緩慢,但不失為享受;交通不便,人的眼界也不夠開闊,但對身邊,對自己容易感到滿足,哪怕是盲目的滿足。

所以游走在古城的時候,千萬別只帶著獵奇的新鮮眼光看物,也嘗試著體會下古城的人。往往他們比我們更懂得:活著是為了生活,而不是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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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一篇有關湘行散記的讀後感,作者:東皋子

《湘行散記(插圖本)》 /17.60元 /北岳文藝出版社/沈從文/2002-04

1934年初,身在北平的沈從文突然接到從家鄉傳來的母親生病的消息,馬上冒著嚴寒踏上了回鄉探母的路程。1月12日,他輾轉乘車到達湖南桃源,在那兒租了一條小船,隨即溯沅水而上,頂風冒雪,經過十天舟行,於1月22日回到了魂牽夢繞的家鄉——湘西鳳凰。過後,他根據在船上度過的十天裡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和少年時代的記憶,寫出了十二篇散文,彙集成一本名叫《湘行散記》的書。從此,那條縱貫湖南西部的河流以及兩岸的風光民俗人情,就被用清新優美的文字展現在世人面前。

沅水發源於貴州省都勻縣的雲霧山雞冠嶺,全長1033公裡,自西南往東北穿行於湖南省西部的武陵山脈和雪峰山脈之間,於常德市德山彙入洞庭湖。沈從文乘船經過的是桃源與麻陽之間的一段,屬於沅水的中下游,兩岸風光秀美,但由於重巒疊嶂,交通極為不便,因而自古以來就養在深閨人不識,充滿了神秘性。沈從文的老家鳳凰位於沅水中游,他在這兒長大,而從十六歲起他就隨當地土著部隊流徙於湘、川、黔邊境與沅水流域一帶,這裡的山川景色早已印在了他的腦海裡。因而,他一提起筆,美麗壯觀的景像就躍然紙上:山峰夾江而峙,雖是冬天仍翠色逼人;河水隨地勢變化出現落差,形成一個又一個下行容易上行難的急灘,水花飛濺,其聲轟鳴,蔚為壯觀;而過了急灘,水勢就變得平緩,還常常出現靜謐的深潭;有的地方,“全河都是大石頭,水卻平平的,深不可測,石頭上全是細草,綠得如翠玉,上面蓋了雪”,而小船就“在這左右是石頭的河中行走”,實在讓人感到妙不可言;岸邊偶爾出現以吊腳樓和石板街組成的村墟市鎮,高矗兩岸,巍然壯觀,使從小在湘西長大的他也不由得睹之驚訝,嘆為奇跡……沈從文的文筆勝於丹青,畫出了一幅幅沅水兩岸的秀美圖景。他的文字是平實的,毫無刻意誇飾之處,往往寥寥幾句就讓人如聞如見。而比風景更動人的,是那字裡行間流露出的藏於心底融入血脈的對於家鄉山水的傾迷愛戀之情。

然而,如果沈從文僅僅是描繪沅水兩岸的自然風光,那麼他與那些縱情於山林的文人雅士就沒有太大的區別了。沈從文並不是為了描寫風景而寫風景。他的風景,往往是做為沅水沿岸“人事”的背景而出現的。他的筆墨更多地落在了在這條河上謀生、在河兩岸生活的人的身上。在沈從文筆下,那些有了酒喝就興高采烈、行船如飛的純樸的船夫,那些住在吊腳樓裡敢愛敢恨、情意綿綿的女人,那些看到龍船比賽就高興得大喊大叫的孩子,那些在礦山挖煤的“黑臉黑手腳”的漢子,那些勇敢而又和氣的兵士,乃至於那些粗暴而又不乏豪爽的土匪,組成了沅水兩岸特有的鄉野人文景像。有關他們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的故事,是那麼平常,卻又那麼撼人心魄。沈從文對這些世代生活在高山峻嶺之中、河流峽谷之間的人們是不乏深摯的同情之心的。他為他們的“生活皆很悲慘”而難受,為“地方經濟”的“一天比一天壞”而感到擔心。然而,讀《湘行散記》,我們更多地感受到的是沈從文對這些人發自內心的感動:感動於“他們那麼莊嚴忠實的生,卻在自然上各負擔自己那份命運,為自己、為兒女而活下去”,感動於他們“不管怎麼活,卻從不逃避為了活而應有的一切努力”,感動於他們“在他們那份習慣生活裡、命運裡,也依然是哭、笑、吃、喝”。從他們身上,沈從文感悟到了“平時好像不能得到的東西,對於人生,對於愛憎,仿佛全然與人不同了”。他感悟到了什麼?沈從文並沒有具體說明。但從他那平實而蘊涵激情的文字中,我們分明能聽到他的心聲:歷史是一條河,它是由一代又一代像生活在沅水兩岸的地位“低微”的山民那樣的人群彙成的;也許他們一輩子都默默無聞,與豪華和輝煌無緣,但他們的為生存而生存的樸拙的人生同樣是莊嚴美麗的。

壯美的風光和樸拙的人事交織輝映,貫穿於《湘行散記》全書的始終。從那一篇篇文字裡,我分明感到,雖然他已經遠遠離開了家鄉,雖然他早已不是住在河邊的頑童和輾轉流動的土著部隊的士兵,而成了一位頗有名望的著名作家,但他似乎還常常生活在沅水流域過去的夢裡。他用文字把湘西沅水流域構建成一個想像中的王國。《湘行散記》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沅水流域的一部短短的生動的歷史。因了他的這些文字,湘西沅水流域過去某個時代的面貌與聲音、恐懼和希望就永遠保存了下來,並在一代代讀者心中回蕩。而沅水,這個奔流於湖南西部崇山峻嶺之中的普通河流也就和沈從文緊緊聯系在一起了。人們談到沈從文,自然會談到他的有關湘西的文字,談到風光壯美的沅水;而只要說到沅水,人們恐怕也不能不聯想到《湘行散記》中的優美的文字和它的作者沈從文。

我常常想,沅水作為一條河,不僅帶給沈從文經驗、靈感和智慧,更帶來了面對人生的勇氣。1949年後,沈從文因政治環境所迫,放下了手中寫作的筆。在以後的數十年裡,他沒有像許多文壇大師一樣變成附庸於政治的文臣,而是默默地轉而從事文物研究,並在這個新的領域裡取得了超邁前人的成果。那條河和河兩岸的人事經歷,我想,使他能夠面對磨難堅韌不拔。沅水,一條普通的河流,不就是沈從文的河流嗎?

2003年11月上旬的一天,我跨越沅水,來到座落於鳳凰古城老街僻巷中的沈從文故居,在這兒買了一本新版《湘行散記》。雖然這本書中的文字很多年前就讀過了,但我仍然十分珍愛地把它帶了回來。因為我知道,我帶回了一個人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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