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司機阿路第三次去阿爾及利亞的時候，我們正式在阿爾及爾注冊了海外分公司，按照當地法律，公司必須要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合伙人，我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海外分公司的“副董事長”。
我們在E-Bier富人區租下一棟三層樓的別墅，房東是一個抗法老英雄。開始辦一些公司注冊等繁雜手續的時候，開車送我去使館、去阿爾及爾外國人管理辦公室、阿國商業部等地方的司機就是阿路。
阿路是房東的女婿，和善可親、辦事沉穩、幽默風趣，非常聰明——雖然英語極其糟糕，可是但凡我們說出幾個法語單詞，再比劃一兩個手勢，他就能夠明白我們的意思。
我和老尋很喜歡和阿路聊天、開玩笑，因此阿路也很喜歡我們這兩個愛鬧騰的家伙。
有一段日子，我和老尋極度無所事事，一邊琢磨著到阿爾及爾大學認識幾個當地大學生朋友，一邊經常坐著阿路的車到處亂竄。
後來我經常接到阿拉伯大學生的電話，約我們出去喝咖啡，泡酒吧；老尋就頻繁拍照，頻繁去圖片社衝洗照片，於是阿路就總結啦：
“Monsieur YANG，Telephone！Telephone！！Telephone！！！”
“Monsieur CHUN，Photo！Photo！！Photo！！！”
一邊說一邊比劃，極其搞笑。
有時候在阿路的車上看見路邊有阿拉伯美女，我就問阿路：“ELLE EST CHIC？”（她漂亮吧？）結果阿路經常就是一副頗不以為然的表情，一邊輕蔑地搖搖食指，一邊不屑一顧地說：“COMME CI COMME CA！”——COMME CI COMME CA是一句非常好聽的法語，含義比較多，最常用的意思是“彼此彼此”，“馬馬虎虎”。
然後我教阿路說第一句漢語：COMME CI COMME CA——馬馬虎虎。
阿路學：馬馬吼吼。
繼續教：馬馬虎虎。
阿路學：馬馬福福。
再教：虎——虎——，馬——馬——虎——虎。
然後阿路過關了：馬馬虎虎。
這下有意思了，有時候在車上阿路看見路邊有阿拉伯美女，就得意洋洋地對我說：CHIC！ELLE EST CHIC！
我趕緊順著他的眼光看，哇塞，豪乳肥臀，超級誇張！這就CHIC呀？只不過五官相對清晰突兀罷了。其實我也喜歡豐滿一些的女人，但是實在害怕如此大體量的身材。——看樣子，作為東方人的我和作為阿拉伯人的阿路在對於女人的審美觀上面，雖說不上是大相徑庭，起碼也很難求同存異。
我趕緊學著阿路從前的那副頗不以為然的表情，一邊輕蔑地搖搖食指，一邊不屑一顧地說：“COMME CI COMME CA！”
阿路疑惑：嗯？馬馬虎虎？
我肯定：馬馬虎虎！
阿路不干了：ELLE NE EST PAS 馬馬虎虎！（她不是馬馬虎虎）ELLE EST CHIC！（她就是漂亮！）CHIC！！
我繼續肯定：馬馬虎虎！
阿路堅持：PAS 馬馬虎虎！
我繼續：馬馬虎虎！
阿路憤怒：PAS馬馬吼吼！
我哈哈大笑，前仰後合地繼續：馬馬吼吼！
好玩好玩，從此我就繼續教阿路學漢語。我告訴他，如果他把某件工作完成了，某件事情做好了，可以說：“搞掂！”
從此阿路和我們一起吃飯，只要是酒足飯飽，他就會將盤子向前一推，拍拍自己的肚皮，滿意地說：“搞掂！”
眾人狂笑。阿路頗感得意。
公司換了一個很差勁的經理來負責阿爾及爾的業務，此人人品低下。（關於此節，以後另行成文。）有一次忍無可忍，暗罵了他一句“傻B”，剛好被“勤奮好學”的阿路聽見，只好敷衍一番，草草地這樣教他：覺得一個人好，贊美他做的事情，可以說“牛B”；覺得一個人混蛋，貶低他，可以罵他“傻B”。
這次阿路這家伙學的倒快，只不過經常分不清楚，容易混淆使用：
有一回一個阿拉伯司機開霸王車，別了阿路一下，阿路大為光火地使勁一甩手罵對方：“牛B！”——弄得我哭笑不得。
有一段時間公司繁忙，阿路也跟著我們忙碌，於是經理決定額外獎勵阿路3萬第納爾（約合3000元人民幣。），阿路拿著錢非常開心，覺得自己一定要好好奉承一下我們那個經理，就豎起大拇指大聲對經理說：“傻B！傻B！！”
我哈哈大笑，經理極其郁悶地對我說：拜托你要教他漢語，一定要教到底教清楚好不好？
事後阿路偷偷問我：我說錯了？
我笑：沒有，沒有，你說對了，並且對極了！
阿路有兩個非常漂亮的小女兒茜茜和尕咪，茜茜剛剛上小學，尕咪還是個剛剛學會騎童車的小家伙。兩個小家伙非常可愛，凡是來我們這裡玩的中國人，看見她們姐妹倆個都會給她們買好吃的，每個人都爭相和她們兩個小家伙合影。
我住在三樓，茜茜和尕咪同外公一起住在我們隔壁。每一次我從樓上的窗口探身出去看著茜茜和尕咪玩耍的時候，茜茜就會大方地用英語同我打招呼，而小尕咪就會縮在姐姐的身後，衝我揮揮手；每一次我拿著巧克力、糖果、玩具之類的東西遞給她們，茜茜就會一邊擺手一邊很禮貌地拒絕，然後那個一貫縮在姐姐身後的小尕咪就會走上前來，慢慢地把我的禮物一個一個全部裝進自己的口袋。
每一次再度來到阿爾及爾，我都會給兩個小家伙帶禮物，茜茜喜歡五花八門的韓國小玩具，小尕咪則最喜歡洋娃娃。
很多次坐著阿路的車返回，阿路看見兩個女兒在別墅的門口玩耍，就會鳴鳴喇叭，兩個小家伙看見阿路的車就跑過來，一左一右地親著阿路的臉，再跑過來和我一一握手，我就羨慕極了阿路有這樣可愛的女兒。
阿路曾經這樣問過我：要是我把一個女兒嫁給你，你打算要哪一個？
我答：兩個都好，難以取舍呀！
阿路說：茜茜要去美國讀書，尕咪留在我身邊，把尕咪嫁給你吧，不過，你可要等15年。
我只好決定不等了。
公司裡面，只有我和老尋完全把阿路當作是朋友，互相尊重，而我們那個經理就經常毫不客氣地訓斥阿路，僅僅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是阿路的老板。經理有時候甚至不讓阿路和我們一起進餐，這時候我和老尋就會默不作聲地各自端起自己的餐盤，一左一右地坐在獨自進餐的阿路身邊，繼續我們的說笑。
阿路終於明白了經理的為人，開始變得沉默。只有我和老尋在的時候，阿路才會像從前一樣幽默風趣。他也終於弄明白了以前一直沒有弄明白的那兩句北京方言，偶爾壓低了聲音指指經理，偷偷對我和老尋說：傻B！
我們都想換齊一套阿爾及利亞的硬幣，但是幾乎沒有人可以找到100第納爾的硬幣，因為100第納爾有紙幣，100第納爾的硬幣已經快要退出了整個貨幣流通領域。
阿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到了四枚分別送給了我和老尋。
當經理想和我們換一枚100第納爾的硬幣的時候，我和老尋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們都知道，有這樣的經理在這兒，我們回國以後，都不會選擇再度來阿了。
阿路終於選擇了辭職，這讓我心情非常復雜。一方面我覺得他選擇正確，一方面又覺得難過。
後來的周末，我和老尋經常選擇自由活動，我們會打電話找阿路，繼續租用他的車，讓他帶著茜茜和尕咪一起出去游玩，一起找餐館吃飯。因為我有一定的可以自由花費美金的權利，所以從來不讓阿路買單，阿路也從來沒問我要過一分錢車費，也從來沒有拒絕過開車出來。因此我和老尋去過很多在阿的中國人所不知道的或者所不能去的地方，擁有了很多有意思的旅游經歷。
這讓我堅信，走遍天下只需要兩個條件：其一就是你不是喜歡流浪，不是因為旅游是時尚你才要去追隨，而是你本身就是流浪；其二就是你要有一顆寬廣而坦蕩的心。
回國的機票買好以後，阿路帶著茜茜和尕咪，帶著一份他夫人親手做的一道在北非只有尊貴的客人才可以品嘗的大菜“古斯古斯”，招待我和老尋。
握握茜茜的小手，握握尕咪的小手，同阿路擁抱做別。
（“古斯古斯”是北非波波爾人大菜，加工程序繁多，不易制作。阿拉伯人學會制作“古斯古斯”，也只是用於招待尊貴客人。據說利比亞總統卡扎菲，非常喜歡吃“古斯古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