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春天,來得特別的晚.陽春三月,我的生日來臨的時候.卻還是冷洌如寒冬的風和陰雨天氣迎接了我.
但是,風雨總有過去的時候.而無論是空氣中的味道,還是色彩.都沒有比雨後更美麗的了.
於此,那段沉默的歲月成就了遲來的五一黃金周.
本來是這麼打算,到杭州去.好好放松一下自己.並且,是一個人上路.
去往杭州的班車上,我端坐著.顯得拘束.連精神也保持這種狀態.
窗外的田野,村莊,山岳和樹木.伴隨著風遠去過往.
我離開的時候,似乎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然後,我在疲倦中到了杭州.路上下了一場陽光昏紅的彩虹雨.
當雨絲打到明亮的車玻璃上.美麗非常.
而姐在這個時候發來短信,說她已經在車站等我.
跟隨她走在人頭攢動的馬路上,我走進一條古舊的街道.
黑色的,有點肮髒的路.兩旁有各色各樣的店鋪.
燒開水的小店的屋頂上橫出一根鐵管.潮濕的白色蒸汽湧向中央.
點心店特有的香味在不斷敦促人們回家的腳步.
將近六點的時候,我回到了這個地方.
憑借記憶,我走在最前面.景色不斷和記憶重合到一起.
我竟然沒有感受到回味的氣息.
這是兩個重逢的老友.雙手緊緊相握.心靈被情感衝擊,腦海卻是一片茫霧籠罩.第一夜.在古舊房舍的小陽台.窗戶是無限圖案的毛玻璃.簾子拉緊,遮蓋了可以看見的牆和天空.
所有的空間只容我的床鋪.由此被罕見的幸福感覺包圍.
我有一個小小的妄想.曾經期待居住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因而可以感到充盈與溫暖.
沉溺於安徒生童話的昏黃安詳和瓦爾登湖的寧靜優雅.
然而這簡單卻又難以辦到.我一直等待一個緣由.
等待她.如今夜一般.給予我和自己一個完美的結果.第一天的清晨.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凌晨3.13.從夢中驚醒.
這一點一直到6.00我起床的時候才被發覺.
與十之八久的夢境一樣,被自我倔強的保護意識所封鎖.
我一直相信.有時我見到一個人,或者發生一件事.
忽然湧現似曾相識的感覺.就會是曾經忘卻的夢寐
我開始適應一切陌生的事物接近自己的身體和心靈.
借用別人的毛巾,牙刷,床和被子.
從早上開始.肆意的坐姿.將裸露的腳貼到陽台的瓷磚牆面上看書.
不發一言地吃掉遞過來的食物.
靠在床上看電視.迅速吃飯.半夜寫字.
我的視線穿越晾掛在窗外的五顏六色的衣服.看向對面石煙色的舊樓房.以及無雲的藍天.
忽然覺得滿足.一切都向我希望的方向默默走去.
包括正在不斷融入這一切中去的我自己.
曾經去過西湖無數次.每次來杭州都不會錯過.沒有一次是我說我要去.
那份記憶映在心湖太久太久.以致於湖底的泥砂也契合地變成那個樣子.
清澈的水.綠色的影子.車流和人潮.
然而這一次所決定.就劈裡啪啦的走完全部的路程.
令我想起夏日裡驟然掉落的雨珠.熱烈奔來,呼嘯離去.一點痕跡都不肯留下.
梅家塢茶文化村落.還沒有正式開放.店鋪十室九空.行人也不多.
醉白樓的門口置放了一些竹椅,以及與之配套的竹桌子.圓弧的設計.坐在裡面休憩會很舒服.
干淨的街道,用石子和石板拼接而成.在陽光下白得賞心悅目.
所有的建築都以白牆黑瓦的面目示人.異常平淡而又驕傲的安諧.
從城市坐車而來的人,會有一時難以適應的視覺感受.
茶座古色古香,門面氣勢非常.我拍了很多以後再難出現的照片.
或許一年,或者半年,甚至更短的時間.這裡會否人聲鼎沸,車流不息?
一行四人.在漂亮的背景中步行.而我總是落在最後.接著快步趕上.
不願錯過任何一個可以引起興趣的視角.
或許我不是一個優秀的攝影者.卻依然對哦這醜化了的美麗樂此不疲.
楊公堤.學士公園.花港觀魚.雷峰夕照.柳浪聞鶯.或許還有一些.蓋天下墓?忘記更多.只是將沿途的綠色注入心湖.
照片慢慢減少.因為游人越來越多.
一直到下午3點。
想從吳山廣場走去河坊街.
但是同行的女士沒有這樣的打算.
她們說在這裡等著我們逛完再回來.
於是我決定放棄白天逛街的打算.
逛街必需悠閑的心境,而被人等待著的人是無法擁有這樣的心境的.
我們繞完了半個西湖.精神依然旺盛.但是不可避免的感到疲憊.第二夜.凡熱鬧的夜市.昂貴的小吃和工藝品.不打算計較的我和姐.
人山人海.夜晚本是寂寥的時刻.即便是天性安靜的人也有在黎明來到之前與光和火的人影共舞的衝動.燈裡面讓人找到了溫暖的安全.自然而然地與之渾融.
人因為害怕黑暗而創造了城市.延續白晝.真相或許只為了找尋盲目用以充實感官.
而當我不得不逃離的時候.心中竟然泛起蒼白的匱乏.
一如雨天狼狽奔走的斑點狗.次日感到沉昏.努力睜開眼睛.卻沒有預想中的劇烈反抗,與之帶來的困難脆弱異常.
正如一切擋在面前的羈絆.選擇和痛苦都無法打敗他們.依舊一動手就煙消雲散.
我一個人上路,去往九溪.一個曾經留下深刻記憶以至成為情結的地方.
似乎五六年之前,那個地方的圖畫在心湖中不曾被泥砂塵覆.
但記憶會衝散一切的東西,即便生命無法逃脫.
人心中的幻像總會試圖著修補磨損的角角落落.乃至最終記憶脫離現實成為純粹的夢幻.
我想要找回一些逝去的隙微.哪怕令自己受到傷害.
擔當的選擇一旦被執行,痛苦也就變成可有可無的東西.
車上的時光變的優雅,與第一天的路程顯得不同.人置身的環境不同,心情也就完全的不是一個樣子.似乎對我而言,更樂於接受這種支配,然後暗暗的嘲笑自己的一切突兀的感情.
人變得少,於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相互對話.如果下車,決不道別.與陌生人的偶遇如此淡漠而又從容.是我所不能夠做到的事情.因為會變成心中的因素而改變慣行的路線.於是成為命運的一部分.
清風和落葉尚是如此,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一對母女和一對父子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我就在他們的左測.
這一路很多家長帶著孩子,去動物園看那些監禁的生靈.
孩子總是異常的執著於找尋這些痕跡,在我的生命中也能依稀找到留存.
他們的敏感令他們感到自己與那些生靈的共同,即便還是一無所知.
九溪站記憶深遠.我步行向上看到穿流的緩慢汽車.恍惚間似乎身在車中.
曾經幼小而觀望車外的行人.如今終於找到那些被秘足珍貴的謊言覆蓋的氣味.
一路上忍不住地拍照.依舊沒有性格地找那些密密叢叢的樹木定格視眼,
沒有原因的鐘愛它們.只是沉默而又甘於被作為背景.終於完全的無視掉了.
門票依舊是2元錢.裡面也未曾絲毫改變.我驚嘆時才發覺自己總是忽略於這一點.
樹木更茂盛,如生命緩慢而又不可逆轉.
我感到安詳而愜意.游人們發現這個地方顯得珍貴.於是大批的私家車如螞蟻搬家一樣整齊地列隊進出.
瀑布精致的小,湖面氤氳著琉璃般美麗的模糊.
陽光熱烈的天氣看不到水霧彌散的煙樹.然而我感到幸福而需要感謝.
令我可以得到兩種不同的回憶,豐足而不可被代替.
想來想去只能默默感謝自己的固執,於是滿臉笑容地感到褻瀆.
我在溪中溪吃飯,更多的是為了映照曾經的回憶.
這裡被一種強大的力量包圍,連接著不可被撼動.
與以前一模一樣的飯店,窗外可以看到明亮的溪水.
我找到上一次來時吃飯的那個包廂.很想要進去看看.依然是簡單而又難以辦到.我孜然一身的到來顯然沒有這個必要.
點了三個菜,當然覺得昂貴.其中一盤是東坡肉.剛來這裡吃時覺得美味.一口氣吃了兩塊,然後又打包回去兩塊.那時的價格是5元一份.現在變成7元而且那塊肉縮水了一倍不止.
我根本沒有動它,然後對服務生說打包回去.那個領班依然是5年前的那一個.
只是她對我完全沒有了印像.讓我錯覺自己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回去的路上發現了一座供行人休息的房子.沒有牆.很多對聯.然後祈禱.把完全沒有電的照相機拿出來按.
我想我真的是離開了那個地方.並且在下一次來到杭州的時候不會帶著記憶孤身前往.
當然.也絕決不會刻意避開.是夜難以入眠.我被紛繁而至的記憶碎片湮沒.似乎內心失去統御它們的能力.
幼時老家對面的小院.盛開的雞冠花和串串紅.從砂堆上跳落的視角.
以及一個年老的乞丐走過野桃樹下隨手用竹扁鉤下一個青澀的果實的身影.
校園的回廊上簇擁著的迎春花朵.一切我生命中的人的臉.
炎熱.
氣溫達到38攝氏度.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扯掉被子和窗.深深地呼吸.第三天說是要下雨的.因為凌晨才入睡的緣故拖沓到8點半才起床.
用大量的時間看書.看敏借給我的清醒記.想起那一天是一個陽光耀眼燦爛的日子.
上嶴依舊美麗得讓我不想離開,就此居住一生.
我在洗衣婦慣常蹲著的那個位置拍照.然後透過翡翠透綠的樹葉看到她向這裡走來.
穿白色的棉質體恤和褲子.簡潔而又散發光芒.
我接過她的書然後說要不要拍一張照片.
她有小麥色的皮膚,眯著眼睛笑起來很漂亮.
拿書遮著臉說不要，然後背過身去.我現在後悔是當時拍那個背影一定會成就一張很好的照片.
她說,不要,我照片拍不像的.
像的意思大概就是像樣.方言就是有這樣的力量,沒有一個正確的解釋.卻也沒有人會用錯它.
最後我沒有堅持.如此看著她在斑斕光彩的白色馬路漸漸走遠.
正如我生命中的其他一切的人一樣.這腳步從容悠閑.但是不可逆轉.
我幾乎將那本書看完.
於這幾天生活的格調一直處於回憶和旅行之中.
寂靜而又看那樣的書.連所寫的文字也有被同化的感覺.
我一向注重於感覺和氣味等等可以被忽略的東西.
最後卻也不帶堅持的任其游走.
但凡生命中會留有痕跡的或重或輕的所有東西都保持這個特質.
所以放棄便成了這世上最為可怕的力量.
過早的被送到婚禮舉行的飯店.
新娘似乎是我姐的表姐.但假若不是,也就是差不多的人.
換句話說我根本就不認識她.但卻要出席她的婚禮.
當然少我這個人根本也就不在乎.而多我這個人則有點在計劃之外的樣子.
既然來了,理當是要去的.姐舉家都要出席.況且她還是做伴娘的.
於是我理所應當的來了.並且也理所應當的沒有歸屬感.
慌亂的時候就靜坐.看書.並且慶幸自己與那些同樣等待的人比起來顯得安然.
喝下大量深寶石紅的液體.由12年前新鮮美麗的果實釀造.後勁巨大.
洞悉每一種食物的原料和各種點心的正確食用方法.
因此沾沾自喜.並且沉默.
窗外無數游人和游船.正是西湖的西面.
工作人員來回走動用網兜打撈垃圾.
美麗的西湖,他的眼中只有垃圾.
美麗的西湖,我的眼中只有他.
一個穿著有些肮髒的工作服的留胡子的粗俗男人.
誰才是誰真正的發現者?當晚住在與前三夜不同的地方.
因寄住的人減少所以可以睡在姐的房間.他們結束這次旅程回到老家四川去.
由此回歸我記憶的一部分.並且再無痕跡.
也因此可以長久沒有限制地使用電腦.看書或者寫字.
一直到0點20分.
有不斷的嘈雜聲音從窗外邊傳來.
如果我想以最快的速度接近這個城市的靈魂,在這個時候飛奔下去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關掉電腦.然後躺倒在床上.
長久回憶.然後漸漸失去知覺.
做一個帶有危險意味的夢.告訴我會有親近的人死去.
或許應該用塔羅解夢.待我回到寧波仍還記得的話.明日13點47分的火車.踏上歸途.
天氣陰雨.但氣溫依舊很高.這種缺乏陽光而又潮濕的炎熱另人感到頹懶.
坐在輻射光前面寫字.整理照片.然後看書或者電影.
這一個上午一如昨天.平淡但是並不乏味.
我想.我終於還是找到了屬於我的那一個杭州.並且在記憶歸於一處之後.終究就要失去它.
原來.放棄.也是一種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