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西向東走甘肅[4]——嘉峪關

作者: 勇敢去飛

導讀嘉峪關的清晨有些涼。賓館的窗戶上有一層薄薄的水霧。Catty竟然看走了眼,以為窗外下雨了,帶著雨傘便和我衝出去房間。昨天晚上我們坐著出租車圍著這個小城轉了一圈,才找到靠市中心不遠的八一賓館住下。夜裡,我們曾經裹著外套站在路邊攔了四輛的士詢問包車游覽的價格。但要麼是價格沒有談攏,要麼還有些附加的時間限制,只得空手而歸。於是,我們不得不早起漫 ...

嘉峪關的清晨有些涼。賓館的窗戶上有一層薄薄的水霧。Catty竟然看走了眼,以為窗外下雨了,帶著雨傘便和我衝出去房間。昨天晚上我們坐著出租車圍著這個小城轉了一圈,才找到靠市中心不遠的八一賓館住下。夜裡,我們曾經裹著外套站在路邊攔了四輛的士詢問包車游覽的價格。但要麼是價格沒有談攏,要麼還有些附加的時間限制,只得空手而歸。於是,我們不得不早起漫無目的在行人稀少的街頭徜徉,繼續尋找能夠帶我們出行的小車。迎面的陽光升起來的感覺有些遲重,頗有深秋的味道。路邊的小空地上,幾位早起晨練的老人們穿著厚厚的外衣,帶著手套,讓季節在個小小的空間裡又超前了許多。只有我們還穿著單薄的衣服,就像站在這個世界外的觀眾,看著不一樣的空間,看著不屬於我們的季節,恍若隔世。市文化宮的門口,有一棟大約八十年代風格的小樓。露在外面的階梯上,有人跟著我們小時候常聽的廣播操旋律扭動著身軀。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夾在中間也幼稚的跳動著,為這稍顯單調的空地添了一絲活力。樓邊上的租車點還沒有開門,一位租車公司的時髦女郎穿著一襲黑色的商務裝從車裡面鑽出來,又匆匆跨過馬路去。這大概是嘉峪關這樣小城的典型一角。變遷在城市裡還在一步步的進行著,已逝光陰的留存,人們生活多年的延續,和時尚風潮的衝擊在這裡交彙著,對比鮮明又相處和諧,比起那些早已被高樓大廈和精美設施占據滿皮膚的大城市多了一些懷舊和生活的氣味,也多了一些輕松和自足的感覺。在城市裡整日游走,又找不到歸屬的人們或許可以到這裡來看一下,走出了樊籬,驚喜也許就在眼前。當然,我們也屬於其中的一類。在異於自己生活和社會的地方找一份向往的閑適與安寧,或者只是讓自己一直埋著的頭仰望一會兒天空,長長的吸一口清新的空氣,便能回味很久。早晨的空氣的確清新,然而於我們卻無所幫助。我們還需要果腹和決定下面的行程。一早晨的閑逛沒有什麼收獲,我們就鑽進路邊的一個很小的鋪子裡面吃早飯。只見十來平方的鋪子門口的爐子上擱著一口大鍋,裡面咕嘟嘟燉著不知道什麼粘稠的湯。湯裡面還沉浮著一顆顆干膜樣的面食。店裡面的小黑板上寫著“糊鍋” 的字樣。我的第一直覺是鍋巴,然後引申想到很硬很抵飽的早餐。雖然不知道鍋內的東西味道,但是這暖洋洋的熱氣似乎很適合有些寒意的早晨。我們各自要了一碗下筷子,吃起來才知道這內容。碗裡是用雞湯燉的一鍋雜燴,裡面有掰碎的大麻花,面筋,還有些膜。湯裡面灑了一層白胡椒,再加些辣子,吃起來呼啦呼啦的熱火。一大碗下肚,渾身便熱起來,血液猶如加足了馬力的賽車在體內不停的馳騁。昨晚至清晨的寒冷一掃而光,繼而好運也終於降臨。我們剛回到賓館門口攔住一輛出租車,便談妥了價格與條件。從賓館搬出行李的時候,太陽紅艷艷的將清晨的薄霧驅散。這是多麼令人向往的一天啊!

早晨第一去處是魏晉墓群。司機因為一大早拉到了我們這包一天車的生意,興致也特別好。從上車的伊始便和我們嘮嗑。原來這哥們本是河北人。二十年前來到這西北的小城,就此扎下了根。他告訴我們,敦煌與嘉峪關相比便是小巫見大巫。這個城市雖然沒那麼大的名聲,卻有大約三十萬的人口。其中一半的人是酒鋼的職工。這時,車子正駛出了城外,眼前所見的一大片曠野被規劃得整整齊齊。近處有成排成林的葡萄地和種植林,遠處有數個巨大煉鐵高爐正緩緩的吐著白煙。這便是酒泉鋼鐵的領地,據說企業的占地比嘉峪關市的城區還要大。司機本人原來也是酒鋼的工人。當年企業發展起來了,帶動了周邊的產業,他才跟隨別人下海闖蕩,現在已經收獲不少了。酒鋼作為甘肅省的明星企業,不僅為嘉峪關貢獻巨大,還為整個甘肅的經濟發展提供了重要的保證。他這樣的嘉峪關人也澤惠很多。他說在城裡已經有了三套房子。雖然這裡最高的房價不過兩千多一平方。但是,三套房子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讓他一家也能生活無憂了。我開玩笑的問他,那有沒有想到回河北老家發展呢?他搖搖頭,二十年了,家和根都扎在了這裡,回去已經無法適應那裡的生活。話到此地,我們都有些沉默。是啊,當一個人在一個地方生活了很久,便扎下了根。即使故鄉依舊是那麼的令人向往,卻有更多羈絆無法讓人們再回到自己的原點。而像我們這樣依舊在漂泊的人,還沒有找到自己扎根的地方,還不知道哪裡才是我們真正的歸宿。故鄉,異鄉這不一樣的地方,對我們卻有著同樣遠的距離。相比較,這聚精會神開車的司機還是幸運的吧!畢竟他已經作出自己的選擇,不用再品嘗漂泊的苦與累。

就這樣,安靜的我們前行不久,就扎入一整條漂亮的柳樹構成的林蔭道。公路筆直,一眼望不到盡頭,而林蔭道異常的整齊,特別是垂下的靜靜柳條如兩條綠色的幕簾擋護著公路。如果不看樹外的曠野,肯定會讓人錯覺來到了江南的某一條依山傍水的大道上,楊柳依依伴著碧波粼粼。此時,司機又重新打開話題。他說這是嘉峪關最有名的一條路,當年還上過王小丫同學的“開心辭典”。哦?我們被他也帶起了興致。那是一個什麼樣的題目?他說,這題目是問為什麼這一排排的柳樹垂下來的柳枝這麼整齊?這可是一個奇怪的問題。按常理說人工修剪是最整齊的。可是似乎這裡不用這麼細致的裝扮吧。我們摸著腦袋想了半天不得要領。司機才賣著關子說,其實這是兩邊放牧的羊群啃出來的。那些羊順著公路走,高度都差不多,仰頭這麼一路吃過去,把垂柳的最嫩的葉子都卷下肚子,而留下了堪比人工修剪整齊劃一的林蔭。我們聽著都笑起來。無論是真事還是就這麼一說,這裡的羊還真是有很高的美學修養呢。

一路在彼此的說笑間很快打法過去。八點半左右,我們已經到了魏晉墓群景區的門口。在來嘉峪關前,初聽說魏晉墓群的時候,我突然便精神一振。這裡的魏便是三國時候的曹魏,晉是三國歸晉的司馬西晉。如果按當時的漢天下九州的設置,嘉峪關應該屬於雍涼地界,便是俗話說的西涼。古來西涼猛士如雲,更兼當年有馬超同學的英勇事跡,這一群的古墓葬不由得不讓人心生一些期盼。而且魏晉時期這裡是戰亂頻發的邊陲,無論是文化的衝突,還是民族的融合都應該讓這墓葬和以往不同一些。帶著胡思亂想我們在景區門口下了車。早晨的太陽已經慢慢爬上來,卻依舊那麼柔和。高大的槐樹和樺樹在地上投下淡淡的枝葉影子,在靜謐的院子裡面獨享悠閑。還沒到開門時間,售票窗口依然緊閉。我們正站在院子裡面無聊著,一輛出租車卷著塵土也停了進來。我們以為是工作人員,可是裡面竟然坐了三個老外。帶隊的翻譯下來弄清情況和老外解釋一番便和我們攀談起來。這三個老外都是澳大利亞來的。我隔著車窗便看出是兩女一男很年輕的配置。他們似乎很害羞,都沒有下車的意圖,在車裡傻等著。趁著這個空隙,我們得知這翻譯在非洲的馬拉維干過幾年,然後回來做了翻譯,英文還是不錯,就是夾雜著某些地方特色的口音。我們幾個天涯海北的人走到一塊,頗有些感觸。互相交流了一下在國外的酸甜苦辣,才見到售票的小妹姍姍來遲。我們按自己的計劃買票相互祝福後各奔所在。

我們先來到了他們的小展示館裡。這裡陳列著從魏晉墓群中已開鑿的幾個大墓的出土文物。講解員告訴我們,原來這裡的魏晉墓群並不是普通意義上講的所謂達官貴人的墓葬,而是類似於當年的公墓葬一樣的葬場。其中有當地的頭臉人物,大多卻是很普通的百姓們。這些墓葬方圓非常廣,跨越了好幾個鄉。而且總數達到了一千多個。幾乎是一步一墓,四處埋骨。看來雖然戰亂讓當年的雍涼二州飽經創傷,當地的人們卻仍可以在戰爭與政治動蕩的夾縫中頑強的生存。其中的幾個墓葬更是家族的式的,將家族的傳播與延續演繹得淋漓盡致。現在的魏晉墓群開發出來的只有很少的幾個。我們可以參觀六號墓。七號墓被整體搬遷到省博物館。這個小小的展廳陳列了一些其中發掘的遺存。一張滿是彩繪的棺蓋讓我們很感興趣。棺蓋上兩頭繪著兩個人,似乎一男一女,其間用長長的飛裙或者絲絛一樣的東西相互連接著。乍看起來,根本不是棺木的彩繪,而是為做喜事畫上的祝福圖。導游告訴我們,這是墓中男主人的棺木,上面繪的是玉皇與王母;而旁邊有類似的一口女棺,上面畫著伏羲與女媧的圖像。這一個棺木代表天,一個棺木代表地,乾坤相合才是這合葬墓棺畫的最終含義。我們當下恍然大悟。其實,這些民間的習俗和神仙的代表含義人人皆知,而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之處就在於可以通過多層的借喻或者遞進的借代,將本來似乎很淺顯的內容描繪得豐富而又蘊含深意。讓觀者不得不贊服他們的巧思與匠心。

展廳很小,我們很快轉完,便跟著車子往六號墓的地宮而去。魏晉墓的揚名之處不在於棺畫,也不在於陪葬的豐富,更不在於墓主人的顯赫。我們所要注意的重點卻是墓壁上的磚畫。它們才是整個魏晉墓群為我們保留下來最珍貴的記憶。早在我知道磚畫這回事的時候,便相當的期待。魏晉之時正是門閥制度與士大夫制度在中國歷史上的鼎盛時期。除了戰亂和政治上的動蕩,還有一筆瑰寶留給後人。這便是他們的清談風氣,以及人性和社會的多元化。這時候人的思想極度自由,也湧現了一批敢於挑戰舊制,敢於嘗試新概念,並付諸於實施的人物。且不論聞名已久的竹林七賢,便是身為皇族的三曹,身為朝廷尊貴的溫家,謝家,王家都是這樣的人物代表。因此整個社會自上而下的這種風氣讓很多以往不敢做,不敢想,或者很莫名的事情都發生了。這才有了那本著名的《世說新語》,還有可以與百家爭鳴的前秦媲美的思想交流。雖然當時的整體水平束縛於清談的形勢與學識的能力,卻也塑造出陶淵明,向秀,謝靈蘊,嵇康,曹植以及王戎等等一類的各式人才,鬼才,怪才,蠢材……然而,無論是什麼樣的才,他們在歷史的天空裡都有著自己的閃光點。即使蠢,也是那麼蠢的登峰造極。因此,我很期待它們的那時候的繪畫,不知道是可以堪比畢加索抽像派的筆下狂想,還是可比梵高印像派的飛天神想。我覺得該是張揚的個性,該是飛舞的神情,該是不被束縛的靈性!帶著期盼,我們跟導游通過狹窄的墓道,走到了位於地下十米的墓室。這是一個三聯室。其中前兩個是墓主人妻妾的墓室,而最後面的是主人的墓室。墓室很小,這樣的墳墓在歷朝歷代都不起眼。可整個墓頂的結構卻非常巧妙。建築者利用了磚之間的力學原理,沒有用一根梁,也沒有用一根釘子或者一點點的黏合劑,便以覆鬥的形式將墓室搭建起來。那些很薄的磚片整齊的排列著,缺了其中的任意一塊整個頂都會塌下來。這樣巧妙的構思和建築頗有些南京靈谷寺無梁殿,河北趙州橋的感覺。這樣的覆頂在建築到最上方的時候便圍成一個正方形,用一塊方磚正好蓋住,不偏不倚,也不會脫落,磚的中間還可以鑽一個小孔,吊一盞長明燈。除了頂部,墓底的方磚也是有講究的。上面燒制的紋路頗為新奇。六號墓的便是四方火焰紋,大氣又不失靈動,猶如一重重的火焰把大地和天空罩的嚴嚴實實。看完墓頂,再順著墓結構往下觀察,便是這裡赫赫有名的磚畫了。圍繞墓室的紅色磚牆上面,每一塊磚都用不同的色彩勾勒著圖案。我終於發現,它們不是抽像派,不是印像派,不是寫實派,而是用簡單的聊聊幾筆,便描繪出了栩栩如生的形像與場面。它們是生活,有著庭院裡席地而坐,有著戈壁上的縱馬狂奔,有著飲食起居待客,有著出行祭祀婚喪。它們沒有那些詭異的線條和寓意深刻的構思,卻用一種極致的簡單把這一千多年的時間停留下來。每一塊磚都是一個故事,每一塊磚都是一段時光。那紅的,黃的,綠的,金的彩色,有的已經褪去,有的已經斑駁,有的已經雜亂,有的還有些剝落,可是留下的這些日復一日的生機便是再過千年也不會消亡。我很驚訝於當時這鄉野之地的畫師與工匠們的技藝,以及他們對生命的領悟還有對生活的熱愛。即使在這逝者的長眠之地,我們感覺到的不僅僅是死亡,腐朽和泥土,還有那些活生生的身軀,那些跳躍的思想和銳利的眼神。他們捕捉到了一切,用這樣簡單的方式為逝者在另一個世界繼續,也讓後來者從這裡讀懂他們當時的心情。的確,我沒有看到一幅幅精彩絕倫的畫面,卻從他們的墳墓走進了他們的生活。我不是在游覽他們逝去的地方,而是在閱讀他們生命延續的方式。這便是這些磚畫的魅力——用最簡單的方式還原了一個時代。

從魏晉墓出來,陽光燦爛得不可收拾。墓群所在的一片碎石地上反射出閃閃的光芒,有些夢幻的感覺。這些墓群並不顯赫,也幾乎都被人從歷史中遺忘。可是它們帶給我們這些後世之人的可能就算是一瓦一磚也是無可替代的。帶著對魏晉墓的很多猜想,我們坐車往來時的方向開去,路上沿著整個酒鋼的地盤轉著。其實嘉峪關和酒泉兩個城市挨得很近。本來我們是想去參觀酒泉的衛星發射基地的。只是正值國慶前夕,又有前面的新疆一些不安定的事情發生,要去那裡需要特批,還要等個五到十天的。我們只得放棄這樣的計劃。車子漸行漸快,已經走入了一片戈壁之中。當車頭突轉,我發覺左手邊赫然出現了一座被夯得很平的小山坡,山坡很長,沿著路的走勢連綿不絕。這山是純黑的,頗像在敦煌見到的黑陰山。但是山上人工的痕跡很重。我很疑惑的問司機這是什麼。他告訴我這是酒鋼練出來的鋼渣,大約有幾十年了,這些鋼渣從當年的一個個小堆成為了這麼龐大的一座山。這黑色的是廢鋼,沒有煉完的鐵礦石,還有各種含鐵的合金。當年他在酒鋼當工人那會兒,由於煉鋼工藝的落後,鋼渣裡面的含鐵量還是很高。很多小鋼廠就來這裡把鋼渣拖走了再二次回爐,也能出很好的鐵。而現在隨著工藝越來越先進,鋼渣裡面的含鐵量大大的下降,價值減少了很多。但是依舊有很多的拾渣人在其中尋找著,尋找價值,尋找財富。那山頂的兩三道和鋼渣一樣長的階梯就是他們每日逡巡的路途。由此看來,整個煉鋼的產業鏈在這裡已經擴展開來,不僅僅是單一的主導產業,相關附屬的價值空間也在被人們不斷的利用著,養活著這戈壁邊上的所有人。

走完酒鋼的領地,我們很快就到了懸臂長城。這裡是當年石關峽長城的遺址,是嘉峪關防御系統的一部分。現在已經蕩然無存了。後來這裡的村民和政府各修了一段,成為南段和北段。相比較其它的長城這裡沒有任何特色。唯一讓我們有些興趣的是長城下面的一個靜靜的湖,和站在南段長城的看北段長城所倚山嶺的遼闊。可惜這一切都被現代人的粗糙和急功近利污染得沒有一點特色。我們匆匆的看過,又匆匆的離去,直奔天下第一墩。這個名字咋一聽很是有來歷。總覺得“墩”字用得很有西北特色。長城從春秋戰國時期就開始修建,到秦才將東西連接起來,而後歷朝歷代又不斷的在廢墟或者新的嶺址上加建不同的長城,讓每一段城牆都成為當時當地的一種像征。各朝代的財力物力不同也造就了長城的不同形態和遺存。前幾日看的漢長城已經幾乎無跡可尋。據我們估計,嘉峪關這裡明長城的留存與漢長城前後差了千年,該是保存得完好,並雄偉依舊才能稱為天下第一。但這個“墩”字卻將長城的雄偉與堅強全部抹去,只留有歲月與被摧毀的時光。我腦海中的圖像是當年的《甲方乙方》裡面那個找苦吃的大款穿著破爛衣服蹲著的那個土堆以及望眼欲穿的神態。

當然,這些無釐頭的幻想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色擊碎。在半是戈壁半是土地的平原上,突然冒出了筆直的卻風化很嚴重的土牆,預示著這裡已經進入長城的領域。如果不是事先了解到這裡是明長城,我根本沒有辦法猜對年代。除了和南京明長城那完好形態的巨大差異以外,這牆體滿載的滄桑早已讓本來的面目全非,留下滿是傷疤的軀體和那如同西北漢子一樣的氣質。這段長城義無反顧的向前伸去,然後嘎然停止在一條深深河谷的邊上,天下第一墩就赫然眼前了。

這河叫討賴河,河谷寬大又深。與前日在西千佛洞看的黨河河谷相比,高度與寬度至少多了一倍,生生的將這塊平坦的戈壁分成了兩半。而這烽燧留下的墩就在河谷的內側。緊緊的挨著河谷,地勢險峻。若沒有現代的空中交通,當年是無法想像從河谷的另一邊逾越而來的。所以這個緊鄰河谷的烽火台就成為了這裡第一個士兵,第一道屏障,第一重關卡。於是“天下第一”的名號便應運而生。如今,烽火城堡已經無法登臨,城頂有幾叢蒿草隨意的生長著,為這土壘的靜默大物帶來一些靈動,又讓這原本實壘而成的防御工事顯得老暮不已。痕跡深刻的壁體如同百歲老者滿是溝壑的肌膚,失去充盈的水分,充滿褶皺。然而肌膚下面包裹的身軀卻依舊那麼充實與遒勁有力,毫不服老的將肌膚撐得滿滿,似乎在和歲月比著那老而彌堅的個性和永不服輸的氣概!眼見為實。終於那個陝北老農的形像從我的心裡徹底抹去,取而代之是不為風砂所動的西北大將的身影。沒有人能摧毀他的意志,也沒有人能從他的身邊闖入邊塞,即使他的心跳已經停止,他的軀殼已經僵硬,那無人敢敵的氣勢與姿態還是永遠伴著這不息的討賴河,乃至千年,萬年……



(嘉峪關)

圍著關城牆走了一整圈,我們最終從西面的關門走出去。走上關外的高坡再回望關口,深刻著“嘉峪關”三個字的銅牆鐵壁和披風帶塵的高大身軀如巨人一樣橫亙在面前。他是如此的堅實與肅穆,讓剛剛走出關外的人頓覺缺失一種可以依托的安全感,讓即將走進關內的人油然生出一種深深的歸屬與依賴。一陣風揚起了戈壁上的沙塵,在我們腳邊旋繞。而後緩緩的移向關前,在牆角裡渺無蹤影。關內有“擊石燕鳴”的傳說。說古時有一對燕子在嘉峪關內築巢。平日裡兩燕雙宿雙飛,在關內外快樂生活。可是一日雄燕出關距離過遠,等到日暮歸來,已經是關門緊鎖。由於關高牆深,雄燕無法飛躍雄關,思伴心切竟然觸死於關外。結果雌燕得之,終日悲鳴不已,數日水米不進,也繼而死去。死後雌燕魂守關牆,在牆的一角用石子擊打,便會發出“啾啾”的悲鳴之聲,宛若雌燕魂呼伴侶,讓人惻然淚下。這成了嘉峪關的一段神話。也從一個側面印證了這關城高大,飛鳥不渡的雄偉。但擊石燕鳴畢竟是用傳說來解釋的特殊物理現像。我卻在微風裡真實的體驗著這厚重的城牆給關外所有物件帶來的壓迫感。深嵌的車轍在城門洞裡留下的印記不是清風浮雲可以通過的理由,只有關城那兩扇斑駁厚重的門才會告訴我們什麼是包容,什麼是拒絕。包容的時候,無論是千軍萬馬,還是四方豪傑都可以在這裡會聚融彙;拒絕的時候,即使是一顆石子,乃至一點塵埃都無法在城頭立足與停留。那些望關興嘆的怨嘆與四海相彙的期盼在這裡構成了關內外復雜交錯的空間與歷史。也為這城與磚留下了厚厚重重的積澱。我輕輕的將身形又一次閃入關內,讓背後的微風停在城門的那邊。我們會不會也成為這裡的歷史呢?讓風砂去回答吧。

匆匆看完嘉峪關博物館,我們坐車回到了市區。嘉峪關的景點並不多,也為我們留下一段時間在這個城裡漫無目的的走一走。在火車站寄存了行李,我們跳上公共汽車。城市不大,一共只有五路汽車,而所有的車終點站都在火車站。我們坐著小公共,沿著嘉峪關的大路往市中心駛去。生活的氣息漸漸濃郁起來。坐在我們身邊的市民,路上走著的放學的孩子們,小區門口的水果攤,新開的購物城……這是九月份的最後一天。即將到來的國慶長假讓所有人忙碌並且快樂著。我們在雄關廣場下了車,整個廣場被迎國慶六十周年的氣氛所圍繞。美麗的裝飾物,修建整齊的花和樹,還有無數祝願祖國的橫幅,將小城沉浸在一片喜氣中。廣場的旁邊是市博物館,博物館的前面廣場上圍著一圈著非常漂亮和創意非凡的浮雕。上面以嘉峪關的城牆關城為背景,用現實與古代並存的手法將與絲綢之路的商隊和現實的人們結合起來,頗具古意,又有時代感。我們沿著廣場向居民區深入,穿過窄巷裡面的菜市場,嘗過小區門口的麻辣燙和燒烤,還在迎賓湖邊呼吸著久違的潮濕空氣,又在清泉羊吃了手抓羊肉,才踏著最後一縷夕陽的紅色回到火車站裡。去張掖的火車是八點多的,很多酒鋼職工和嘉峪關的學生們也在節假日前的最後一個晚上往家裡趕去。於是前兩天冷冷清清的路上霎時多出了很多人。那些呼朋喚友的臉上充滿了回家的期待。隨著他們,我們從冷清的獨行又融入到熱鬧的接踵摩肩中去。雖然我們的目標不是家裡,但是我們也有著自己的期待——那個甘肅大地的黃金一般的土地,那個張國掖臂,以通西域的中樞,必定會給我們的國慶日帶來不同尋常的異彩!






(雄關廣場)


精選遊記: 嘉峪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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