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梅朵-----從拉薩到日喀則

作者: 格桑梅朵

導讀天終於亮了,街道上開始喧鬧起來,生活依然遵循著它固有的次序按部就班地延續著。只是天空不再平靜,時常有戰鬥機編隊掠過拉薩上空。郵電局的網吧裡面擠滿了人,信息高速公路上充斥著有關昨晚那場襲擊的真實或者虛假的來源於各種渠道的消息。有些是捕風捉影外帶加油添醬,有些壓根就是憑空杜撰。只有一個數字觸目驚心而又真實無比地橫陳在那裡:死亡人數5000。� ...

天終於亮了,街道上開始喧鬧起來,生活依然遵循著它固有的次序按部就班地延續著。只是天空不再平靜,時常有戰鬥機編隊掠過拉薩上空。郵電局的網吧裡面擠滿了人,信息高速公路上充斥著有關昨晚那場襲擊的真實或者虛假的來源於各種渠道的消息。有些是捕風捉影外帶加油添醬,有些壓根就是憑空杜撰。只有一個數字觸目驚心而又真實無比地橫陳在那裡:死亡人數5000。伴隨而來的傳言令我們有些不安,中巴邊境緊急關閉。大名鼎鼎的駐藏小二不在,只有他的合伙人王波一個人忙裡忙外。“旅行者”昏暗的吧台裡面坐著一個年輕人。細碎的長發,瘦削的面頰,大大的耳環。夾雜在身穿藏袍的原住民和花花綠綠的旅人當中,他的深藍色西服顯得格外地突兀。這個王波的表弟離開江蘇老家來到遙遠的這裡,為的是每天在拉薩各個廣場上引吭高歌。我想像著他穿著西服站在舞台上歌唱的樣子,台下有圍觀者好奇的眼光,一定人模狗樣得緊。

一輛白色的吉普停在門口,車上下來一個時髦的藏族和我們打招呼。前半夜將車開出去兜了許久,回來說剎車有點軟,我回說沒關系,提前一個半小時踩剎車就行了。老大手腳麻利地簽合同,付定金;藏族司機留下他的駕駛執照後開車離去。我瞄了一眼,上面寫著“小巴珠”,奇怪的名字。行程已經安排妥當,余下的就是等待,等待第二天出發。等待通常都是無聊和難耐的。“旅行者”門口站著一排山地自行車,我們吵吵鬧鬧地挑來選去,叫喊著到拉薩河看藏族洗澡。我拿出中學時練長跑的勁頭,一路騎得飛快,只有聶拉木寸步不離地跟定在身後,余者早已蹤影皆無。

過了有武警站崗的橋,便是拉薩河了。沐浴節已經接近尾聲,藏族們大多已經洗盡了渾身的泥垢和沉重的罪孽,一身輕松地等待重獲新生。少數藏族還在河裡虔誠地揉搓自己的肌膚。我趴在草叢裡,掏出藏在衣服當中的照相機,將焦距調至最遠,鬼鬼祟祟地偷拍在河裡大大方方洗澡的藏族。河裡有順水而下的風馬,有色彩鮮艷的塑料臉盆,還有光著腦袋的尼姑。陽光撒在赤裸的皮膚上,散發出神秘的金色,晃得我睜不開眼。照相機的鏡頭閃閃爍爍,有藏族回頭看到了我這個奇怪的異鄉人,朝我揮揮手,心下兀自狐疑,“洗澡有什麼好看的!”眼前的這條在中國叫做雅魯藏布帕龍藏布金沙江瀾滄江怒江年楚河尼洋河拉薩河的水流,流到印度便成了恆河。每年都會有無以計數的人在裡面洗澡,甚至長眠。如此,靈魂便在潺潺水聲中得到安息。

失散多時的兄弟們次第回到“旅行者”,望著業已擦黑的天際,商量著果腹的頭等大事。王波見狀關了大門,攜他的表弟高磊加入戰團,遂呼嘯成群,席卷而去。天海夜市的火鍋排擋上,鍋碗瓢盆菜蔬葷腥豬腦下水豆皮辣醬黃白酒水堆個滿桌,一番霧氣蒸騰杯斛交錯紅口白牙之後,只剩的杯盤狼藉。我們搖搖晃晃著走過布達拉,有半個月亮掛在金頂之上,拳頭一般大小的星星明明滅滅。酒後的毛孔散發著微醉的氣息,熱辣辣噴薄欲出。我搜腸刮肚地把所有記憶中真切和不甚真切的民歌兒歌流行歌都挖掘出來吼上一遍,周圍是一片亂烘烘的倒彩聲,隨即附和聲此起彼伏,響徹天際,煞是熱鬧。

次日晨。小巴珠的車准時出現在“八廊學”的門口,我們退了房,將行李搬上車,我和前半夜還跑出去扛了兩箱“農夫山泉”回來。大家在車裡擠作一團。出了城,拉薩河彎彎曲曲地流淌著,畫著巨大的佛像的山壁上到處都是信徒塗抹上去的酥油,菩薩被供奉的香火熏出了黑眼圈。香爐裡的桑煙乘著風飛上了天。在一片金黃的青稞田邊,高度計出現了不知是高原反應還是暈車的症狀,在一片大驚小怪的贊嘆聲中,唯獨他對著身邊的美景痛苦不堪。眾人七手八腳地掏出各自攜帶的螺旋藻善存片暈海寧紅景天麝香保心丸塞在他嘴裡。在藥物的作用下,高度計坐在前排沉沉睡去。

路越來越顛,我們幾乎一直是在泥土之中飛奔。遠處美麗的高山田野和我們腳下醜陋的翻著泥漿的土路構成了一幅極不協調的奇怪畫面。吉普車時常會在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將車裡的人拋到車頂,然後又重重地彈回到座椅上。如此往復,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身體裡的哪一根骨頭是不是斷了。

路過拉孜的時候,路邊有一塊石碑寫著“312國道,距上海人民廣場5000公裡”雲雲。眾人一起哄,我便騷首弄姿,笑盈盈地手扶石碑作到此一游,消悶解愁狀。此後一路上再也沒有看到寫有“X X 國道,距X X城市X X 公裡”字樣的石碑,足見上海在全國人民心目中的地位。

車一直不停地飛奔,仿佛沒有終點一般。我已經餓得頭暈眼花,眼前飄浮的火星足可以做熟一鍋雞湯。沒有人提出要吃午飯,老大也是緘口不語,我於是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入錯了伙。此時,土黃色的日喀則市出現在了眼前。老大率先打破沉默,問大家中午想吃什麼,如此一來,我只得將口中咀嚼多時的大不敬當作點心咽下肚去。吃是要緊的,更為要緊的是到哪裡去住。在眾嘴紛雜之中,我說要不就住山東大廈?一直昏睡不醒的高度計突然睜大雙眼瞪視著我,直叫我毛骨悚然。在他一開一合的嘴裡,吐出了一串字符“山東大廈很貴的”。在大家一片聲討聲中,我不再做聲,任憑他們擺布。本著節約至上的自然主義原則,我們將行李搬進了可以免費蹭得幾個小蘋果的剛堅果園旅店,扎什倫布寺的巨大經幡就在窗前獵獵作響。我站在窗前,看著扎寺裡走進走出的僧侶們出神,幾乎忘記了餓。


精選遊記: 日喀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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