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舊事--最後的杭州外地的朋友來杭州，西湖是必去的。而我可能還會推薦他們去城南去逛逛。
印像中的杭州，東部是城鄉結合部，西面是IT新貴的集合地，北部相對來說工業要發達一些。只有南面，郁積著那種純粹的杭州市井文化。
先要說明的是，當西湖的南線被改造成上海新天地一般的時髦景致時，城南在舊城改造的塵土中也已經開始蛻變了，只是擔心到底會變出蝴蝶還是蛾子。
杭州的城南，沒有什麼大學，也沒有什麼高檔寫字樓，又因為隔著錢塘江和江邊的群山，所以沒有任何外來人口對那兒有居住的興趣。大批的舊屋，使那兒的老人比例高出於其他任何一個城區。於是傳統就在那些建築、人群中傳承下來。
吳山，又叫城隍山，是城南的標志。這是一座完全市民化的山，在吳山廣場及河坊街還沒有改造之前，它曾經那麼不合時宜地矗立在一大片民居中，卻又與之如此的唇齒相依。山下棚屋林立，以至於“城隍山上看火燒”這句杭州古話時時應驗。每天早晨，居住在糧道山、大小螺絲山一帶的居民就在山上打打拳，放放鳥，唱唱越劇，泡泡茶館。於是從南宋的民間傳說、最新的國際時事到東家婆婆西家媳婦，各色話題都在純正的杭州土話中活靈活現。
直到老樟樹下出現了陽光斑駁的樹影時，吳山才慢慢安靜下來。中午的時候，山下學校裡的學生們開始偷偷溜上山。山腰有一堆十二生肖石，我從來也沒有完全認出過全部的生肖動物，但那卻曾是我兒時的天堂，的確也只有小孩子才能體會在這些光潔的石頭上爬來爬去的樂趣。每年四五月份，草長鶯飛的時候，山上的草叢裡就可以采到紅紅的野草莓，用野草串了慢慢吃。嘴饞的時候，新出的薔薇枝往往也逃不過，在沒有什麼零食的年代裡，那些東西留下的美味只能在記憶裡才能找到了。而那個可以采到雙胞胎野草莓的地方也早已在吳山廣場的改造中不復存在了。記得以前中午休息時候長的時候，或是生物老師開恩讓大家上山抓昆蟲標本的時候，可以趁機一直走到山頂的江湖彙觀亭，二層樓的小亭子遠沒有今天的城隍閣那麼盛氣凌人，幾盡簡陋，卻更平民化，無需門票，卻一樣可以遠眺山水，享受山間的微風。對我來說，吳山更像一個小家碧玉，如果說江湖彙觀亭是一頂布帽，簡樸卻倒也與吳山相得益彰，而城隍閣則更像一個鑲滿珠寶的鳳冠，華麗卻與吳山格格不入。於是當我再一次登上吳山的時候，我更原意再登江湖彙觀亭，更向往未經開發的後山，在那裡，長滿青苔的青石階還沒有變成粗陋的水泥路，也聽不見河坊仿古街上做秀的喧鬧。再往南，可走去鳳凰山一線，那裡有南宋太廟、南宋官窯的遺址，山路上可以不經意發現一些古舊的摩崖石刻，更可以體會梁山伯與祝英台當年“十八相送”的意境，據說那時出城正是走這條山道的。
山下的河坊街曾經也是城南的精粹，自從被改造後，反而有點不倫不類了。畢竟這樣的仿古街全國都可以找到。而且由於店鋪租金很高的原因，一些原來平民化的店鋪和地方小吃反而退出了河坊街，沿街的店鋪成了異鄉生意人的天堂。還好，胡慶余堂邊的十五奎巷倒由於不在改造之列幸存下來，老大媽們在自家門口擺著小攤賣小吃，有鹵味喜蛋（北方人叫毛蛋的）、菜鹵豆腐、蔥包燴兒，運氣好的還能找到油冬兒等等。巷子裡的東西味道比較正宗，價格也公道。在巷子的盡頭，可以找到一家竹木器鋪，那裡賣的物件真的讓人想起住在平房裡的舊日子，鋪子裡面不僅有竹編簍子、各色木桶、甚至還有刷馬桶用的長竹刷。同一條巷子裡有大名鼎鼎的胡慶余堂以及藥膳房，這間老藥鋪的一些古建築尚保存完好，看著那些用金粉寫在黑漆板上的古方，體會到什麼是真正的國粹。
河坊街與中山南路上交叉的地方叫做四拐角的，還殘存著幾家市政府扶持的幾家老店，一家是杭州老人家都知道的萬隆火腿店，裡面有一些杭州本地的腌腊制品，買一些回家可以體會正宗杭州的原汁原味。另一家是在城南赫赫有名的羊湯飯店，五毛一碗的羊湯絕對物有所值，羊肉燒麥也是熱賣的品種。（至於羊肉串，則以同一條中山南路北頭的鳳凰寺的為好。）
河坊街再南，吳山的東麓，可以找到胡慶余堂的主人——胡雪岩的胡居。門口的小巷叫做元寶街的，一邊仍是高高的風火牆，另一邊已經改造為現代化的小區，行走到現在的元寶街上，眼前從青石板上款款而過的是時髦的辣妹，多了一份時尚，卻少了一份江南雨巷裡丁香一樣的韻致。胡雪岩的故居是新翻修的，還算是江南園林中的上品，特色之一就是所有的裝飾都與錢有關。這是城南少數幾個可以被稱為景點的地方。但相對於吳山及周邊小巷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個新裝修的大屋子，漂亮卻不真實。
城南，最吸引我的是那種活色生香的市井生活，那裡的每個人都是風景的一部分。這其中，最典型的是吃食，除了上面提到的一些小吃，城南也是杭州最好的面店集中的地方，杭州的早點攤為了表明自己的面好吃，往往會掛一個望江門生面落鍋的幌子。而最早只是望江門路口一小攤的慧娟面館早就開出了連鎖店。這些店家與城西那些頗為小資的酸菜魚店截然不同。普通杭州人講究的是實惠、料兒要足。至於裝修這些花頭花腦的東西在城南是沒有什麼市場的。於是面就成了最好的代表，有湯、有菜澆頭，一頓飯幾塊錢就可以吃得香汗淋漓。以杭州最著名的片兒川來講，怎麼也不會超過五塊錢。而在城西，周圍的吃客都是講著普通話的年輕白領，而且大部分又不是本土的杭州人，在那裡，連廣式的艇仔粥都要比一碗面要有高檔感。
在弄堂口大媽開的面店裡跟小姐妹一道吃碗面，慵懶地曬曬太陽，看看牆頭上從鄰家院子裡探出頭來的花花草草，這是城南的享受。在城西精致小飯店裡，叫幾個名字怪怪的新潮小菜，看落地玻璃外灰撲撲的大道上車來車往，那是城西的生活。
而我，生活在城西，卻時常眷戀城南。只因生活在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