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清楚麗江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這個古城在我這次雲南之行裡盡管住了四晚，卻是匆匆而過的。對於它的夜晚比對於它的白天我更加的熟悉；對於它的熱鬧比對於它的靜溢我更加的熟悉；對於它琳琅滿目的商店比對於它小巷深藏的古民居我更加的熟悉。麗江是古老的，如果你站在小城的某個高處俯瞰密密麻麻灰色的屋頂。那一剎那，也許會猛然讓你感動，讓你慨嘆，甚至熱淚盈眶。麗江的小橋流水呢，似乎多了太多人工的鑿飾。對照前兩年麗江的照片，現在河流兩旁的房子木頭的顏色太鮮亮而做作，小橋也一樣。石板路面仍是讓人歡喜的，還有一些簡單架在河流上的作為小橋的木板。
人多的時候，你很難在小橋流水當中尋覓到你要的東西—我想，大多數來麗江的人渴望在這尋覓到的一定的是安靜與悠閑。只有偶爾，上午十分，當住宿城中的游客已經出行，而來自昆明大理的旅行團還未進城的時候，你可以盡情享用麗江。不要去理會翻修過的做出來的景色。單是去傾聽不絕於耳的水聲，也已可以讓你陶醉。
麗江的水聲是讓它不同於其他水鄉古鎮的地方。我去過周莊，去過西塘，那裡也是小橋流水，水卻並不讓你感覺到在流。而麗江的水，讓你看到它不停歇的腳步，清澈見底的水讓它的聲音也格外的清脆冰涼。它幾乎不離你的耳畔。它讓整座小城活起來了。它是這裡的靈氣所在。不用去尋找河流旁邊的酒吧差肆，只消在小巷口向背著羊皮的納西老太太買包香瓜子，泡點茶，撿個搭在河流上的木板或河流旁邊的石板一坐，你就感覺不到時光的流淌了。這時候最適合做的事情其實是看書和發呆，連聊天也變成是一種壓迫。
這種時候，哪怕就一個小時也讓你永遠懷念。
可是，來這裡的人，大多數和我一樣，永遠有緊張的旅游日程等著去完成。盡管想方設法離開緊張的城市，到了這裡，卻仍無法盡情享受這樣的閑暇。哪怕在城裡有一整天的時間，也迅即被眼花繚亂的商品所吸引，被自己迅速制訂的購物清單所催促。
小隱隱於田，大隱隱於市。
這裡仍是個可以讓人放松的地方。這裡的夜晚，紅燈籠映在水面的影子讓這裡變得迷離，水面時有人們買來許願的蓮花燈漂過，加上兩旁喧鬧非凡的酒吧和人們高聲的談笑，麗江的夜一面是綿綿的朦朧，一面是讓人激動地宣泄。那些高聲歡笑的人群可能很久沒有這樣無所顧忌了。
這時候的水聲仍不停歇，伴著放縱歌酒歡笑，伴著放縱後的人群三三兩兩的散去，伴到小城沉入黑暗，沉入睡眠。
很喜歡這裡的客棧，確切地說是這裡的納西民居。我並沒有太研究這些民居理論上的三房一照壁，只是從視覺和感覺上覺得這裡的房屋應該是最適合人們居住的那種。方方正正的布局給人心靈上安全的感覺，當中留有很寬闊的天井又並不讓人覺得封閉。天井中無一例外種滿的花草樹木襯著有些坑窪的被雨水磨得十分光滑的石子地面讓你不由得有不計世間煩惱，惟有這方寸快樂的滿足。而有些屋子進門時前方的照壁可能就真的像為你阻隔世俗的感覺。
但其實對真正生活在這些屋子裡的人們來說，進來之後卻是另一個世俗。據說納西人的家庭往往並不和睦，只要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幾乎都有兄弟的紛爭，所以，城裡很多的屋子之所以租售出去作為客棧，一部分原因也在於此。不合則分，而作為公共財產的祖屋最好也就以這種簡單的方式處理掉反倒皆大歡喜。
對於這點的了解，我猛然醒悟過來，無論怎樣的香格裡拉都只是過客暫時逃離的地方，而世間並無真正能讓你放松和解脫的場所。這就像幾個月前看了關於拉薩八角街的一個紀錄片中記錄的一位老人因為與兒媳不合而爭鬥甚至流離失所一樣。什麼是淨土，什麼是樂園，都只在你自己心中是否渴望，是否能體驗。
對於匆匆而過的麗江我並沒有太多失望。盡管游人如織，盡管景色已然做作，麗江依然是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