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樟木的那天感冒了。吃了退燒藥,坐在車裡卻還是冷得發抖。
我們從海拔五千多米的地方一路盤旋而下,峽谷兩旁山體上的樹木漸漸茂盛,不時有粉白色
的杜鵑花搖曳期間,空氣也漸漸濕潤起來。
峽谷盡頭掩映在樹叢後的村莊已經隱約可辨。司機李師傅說,那村子是尼泊爾的。
行程緊迫,我們的計劃其實是當晚住在老定日。
然而卻難以割舍這個邊境小城。於是奔波了來只為吃一頓晚飯,也順便犒勞十幾天裡風餐露
宿的疲憊之軀。
重又裹上了那件厚重的衝鋒衣,卻依然覺得冷,感覺得到身體裡冒出的汩汩熱氣,我卻無法
不讓自己發抖。頭也疼,腦子裡似有東西在敲擊。
李師傅說,到了樟木去醫院打點滴吧。我搖搖頭,沒有回答。
我其實是無法回答,我的眼淚早已在眼眶裡打轉了。
第二天就是上珠峰的日子,如果燒還不能退,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同伴們感覺又悶又熱,要開窗。被我制止。
李師傅說,晚上就住樟木。
他帶我們找了一家有尼泊爾特色的家庭旅館。
林似有些遺憾不能繼續趕路,卻也沒說什麼。我在心裡祈禱第二天可以同大家一起上珠峰。
我們已經有了一些遺憾,我不想再有遺憾。
旅館的餐廳面向山谷的一面全是玻璃窗,窗台上放滿了花盆,開得五顏六色。從窗戶望出去,
整個山谷裡煙雲飄繞,郁郁蔥蔥的,耳邊也可聽到山澗裡潺潺的流水聲。
十幾天只在荒野裡顛簸,這一刻眼前卻全都是溫柔的景色。
我將林的衝鋒衣套上,蔫蔫地坐在窗邊。大家胡亂點了菜,李師傅又幫我要了杯姜茶。
扎西是旅館主人的小兒子,英俊帥氣,人很健談。會尼泊爾語,英語和一些藏語。扎西家雖
然國籍是中國,在感情上卻更認同尼泊爾。扎西的父母住中國這邊,姐姐住尼泊爾那邊,每
天扎西都過中國這邊幫著父母打理生意,晚上又過關到那邊睡覺。
樟木本來是個很熱鬧的地方,因為前些日子尼泊爾發生的暴亂,游人便少了很多。扎西家的
餐廳這一晚也只有我們這一桌客人吃飯。於是扎西便有空坐在旁邊跟我們神聊一氣,也許是注意力的轉移,飯後頭疼竟減輕了許多。
晚上蓋了兩床棉被一個毛毯,顧不得羨慕別人去洗澡,乖乖吃了藥逼自己入睡。
這一覺很沉,無夢,大汗淋漓。
早上睜開眼睛,整個被窩都水淋淋的,被子床單摸上去也全濕乎乎的。搖搖頭,不疼。立時
精神大振。心裡一個大包袱落了地,只是對店家有些內疚。這一下夠他們清洗的了。
起了床,看同伴都還都在夢鄉。一個人去洗漱。
早上的樟木空氣裡濕濕涼涼的,非常安靜。很多店鋪還沒有開門,有賣菜的在街邊擺賣,籮
筐裡新鮮欲滴的蔬果甚是可人。窄窄的街道兩旁紅紅綠綠的小樓從眼前一路向上延伸,直到半山腰。山頂仍舊籠罩在雲霧之中。而天空似晴非晴,偶露出一小片藍天,卻又飛快飄到山那頭。
信步走到海關門前,院門關著,院內停著幾輛車,不見一個人影。
我舉起了相機。
“不許拍!” 不知從哪閃出了一個人對我厲聲喝道。
我連忙放下相機。連聲說對不起。心撲撲騰騰地跳了好一陣。
回到旅館,其他人也准備妥當,於是出發,沿著小街邊走邊逛。
於是就看到了她----小小的她坐在門檻上,神色有些憂郁,不,也許是迷離,皮膚白得幾乎
透明,盡管腦門上不知道用什麼點了個忠字,下巴上也有些紫藥水,她卻依然讓你想起了天
使。溶上前用英語問似乎是小女孩媽媽的人,可以給她拍照嗎?她很美。
她笑了,點頭。
於是我舉起了相機,她的眼睛轉向了我,看著鏡頭,卻依然迷離。
我按了快門,燈閃的一剎那,她像是受到了驚嚇,驚慌失措的站起來,小小的手死抓著門楣,
眼神裡滿是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