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走青海(2)

作者: LDW0429

導讀這天半夜,我突然從雲縫中窺見了一粒星星。 明天會風停雨住嗎?盡管我沒有一點把握,但我還是決定明天上路,我只能孤注一擲了! 我敲開了那個蟲草販子的門。 他揉了揉惺松的眼睛,恐怕以為我是一個幽靈了吧:“誰?” 我擲地有聲地說:“現在就出發!” 這個蟲草販子就是為我開車的司機。這七天我一直在尋找樂意為我開車的司機,但司機一聽我要翻越阿尼瑪� ...

這天半夜,我突然從雲縫中窺見了一粒星星。 明天會風停雨住嗎?盡管我沒有一點把握,但我還是決定明天上路,我只能孤注一擲了!

我敲開了那個蟲草販子的門。

他揉了揉惺松的眼睛,恐怕以為我是一個幽靈了吧:“誰?”

我擲地有聲地說:“現在就出發!”

這個蟲草販子就是為我開車的司機。這七天我一直在尋找樂意為我開車的司機,但司機一聽我要翻越阿尼瑪卿大雪山,就全都逃之夭夭了。

不怕死的,只有這個蟲草販子。

我對蟲草販子一直深惡痛絕。一是因為有一年在素有香格裡拉之稱的中甸,我就上過他們的當,一個販子竟拿大頭針將斷開的蟲草連了起來。我嚇出一身冷汗,這是我買來打算孝敬我父親的,虧得我發現,不然我那可憐的父親就會被暗藏在蟲草裡的毒箭剌穿了喉管!還有一年,我在川西北搭車時,遇到了五個行跡可疑的男人,他們手上的五個帆布行李袋寸步不離,我還以為他們是越獄潛逃的逃犯,已經准備為共產主義獻身了,後來才知道他們不過是一群不堪我一擊的長途販蟲草的草寇。

然而,就像是鬼魂纏身,我最終還是坐上了一個蟲草販子的車。

無奈,我只能包下這個蟲草販子的車。

這是一個三十出頭的漢人。他自告奮勇地找到我:“我拉你去吧,山高路陡,只有我的車才能翻得過阿尼瑪卿大雪山!”我以為他至少開的是一輛八成新的日本越野車,但當他一路“鈴兒響叮當”地把車子開到我面前時,我險些昏厥過去。這是一輛北京吉普車,不是我這個人崇洋媚外,我是個唱著“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長大的人,但這輛不知被淘汰過千百次的北京吉普實在是太悲壯太凄絕太、太慘不忍睹了!可我無法拒絕他,就像劉索拉當年一篇小說的題目,你別無選擇!

就這樣,在這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們上路了。

雨竟真的住了。

黎明時分,我終於遠遠地看見了神山阿尼瑪卿大雪山的雄姿。

這時的海拔高度已近5000米,我想架起三角架拍一張晨曦中的阿尼瑪卿大雪山,竟有些力不從心了。

天開了,過了一座小小的寺院,我看到了它的主峰瑪卿崗日。

三年前,北京大學的一支登山隊曾登頂成功。有朝一日,我很想找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們一起攀登一次雪山,這是我的一個夙願。這次算是不行了!

為了能從正面一睹阿尼瑪卿大雪山的風采,我挑選了一條絕少有人走的山路。

司機倒是視死如歸。

在一處懸崖峭壁,這個蟲草販子指著深澗下的一輛燒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吉普車,熱情地告訴我說:“看,我一個朋友的車。上個星期掉下去的,人還活著,不過成了一個殘廢!”全怪他這句話太不吉利,山才上了一半,我們就開始了沒完沒了的拋錨、沒完沒了的陷車。還嚇得我一路淨閉眼睛。我怨他,他只是干澀地啞笑,聽上去就像掰開蟲草往湯鍋裡扔的聲音。

好歹他把車開到了阿尼瑪卿大雪山的近前。

我下了車,在飛揚的經幡下朝拜著這座讓我魂牽夢繞的雪山。它是那樣的肅穆,那樣的潔白,竟讓我一時語塞了。

它雪峰突立,主峰高達到6282米,終年銀裝素裹,是黃河源頭最高的一座雪山。傳說它是開天辟地九大造化神之一,阿尼是先祖、並含有美麗博大之意;而瑪卿,則是黃河源頭最高之山的意思。它終年積雪不化,每逢藏歷羊年,虔誠的藏民就會頂風冒雪地徒步繞山一周,據說是為了消災避邪。我的運氣極佳,這天天氣竟出奇的睛,司機說就是當地人一年裡也沒有幾天能這麼清楚地看到雪山。

我在一條溝裡,找到了最佳的攝影位置。

我的腳下竟有一個清澈的小湖,湖裡倒映著雪山,湖邊開滿了黃色的格桑花。我後悔沒帶帳篷,不然非住上一個星期。

我一口氣就拍下了30 多個膠卷。

如果不是他衝我狂喊:“上車,藏獒來啦!”我恐怕會一直拍到彈盡糧絕。我上了車,發現兩頭半人多高的藏獒已經撲了過來!在泯江源頭,我曾被一頭藏獒咬過一口,那次算我命大,那頭藏獒是拴在一輛車上的,盡把我的棉襖撕開了一個碗口大的窟窿。兩頭凶猛的藏獒緊追不舍,足足追了我們有一公裡。

開出好遠,我才回頭看見,半山腰有一處藏民的羊圈。

我不禁感嘆道:這裡是他們的家園啊!

這天還算吉星高照,盡管我們的這輛破車壞過一次油箱,壞過一次剎車,還壞過一次輪胎……,但我們竟奇跡般地在半夜裡趕到了河源瑪多。

這是我此行的第二個目的地。

瑪多是黃河之源,無數條涓涓細流從與它相鄰的曲麻萊東流四十公裡,彙入它境內的扎陵、鄂陵兩個大湖之後,就變成了一泄千裡的黃河。

我這次要去的,就是其中之一的神湖鄂陵湖。鄂陵湖是按藏語的譯音“俄靈”而得名的,意思是青色的湖。

第二天一早,我們向源頭的鄂陵湖進發。

不知是因為我替他付了十二元一個鋪的費用,還是因為他一口氣吃光了我的茶葉蛋,反正這個早上司機的心情極好。他一遍又一遍地放著那首“北方的狼”,出縣城經過一座陰森森的建築時,還沒忘記告訴我:“這是一座監獄。”

去鄂陵湖的路,是一條絕少有人走的路。

除了野驢,我就沒有碰到過人。

車顛得我幾乎麻木了,不顛,我倒覺得難已忍受了。

當天邊出現一抹藍色的水線時,我知道到了。

我跳下車,張開雙臂,向眼前這個一碧萬傾的大湖奔去。

它是那樣的藍,那樣的靜,鄂陵湖美得超絕了想像。我這人笨口拙舌,我只想說,當你站在聖湖的面前時你才會懂得什麼叫聖潔!

大群大群的水鳥朝我飛來,差點弄濕了我的鏡頭。

我歡呼起來,身後的司機也歡呼起來。

我以為這個草寇也被聖湖感動了,不由得熱淚盈眶地轉過身來,卻見他把他那輛顛得快要支離破碎的破車開進了聖湖,原來他要洗車。我想阻攔,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這一進,他的那輛車就再也沒有出來過,車子陷進了湖裡。

我顧不上他了,我長短鏡頭一起上,把我的感動收入了我的膠片。

出瑪多縣城的時候,縣委招待所的一個人告訴我,到了鄂陵湖,一定去看看河源山口的牛頭碑。

可沒了車,我們就是寸步難行啊。

這人跡罕至的地方,我們只有等待。等了五個小時,我們等來了一群膘悍的喇嘛,但我們“扎西得勒、扎西得勒”(藏語,吉祥如意之意)地喊啞了嗓子,健壯如牛的喇嘛們也沒能把那輛破車拉出湖來。又等了五個小時,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我們竟等來了一輛地質勘探隊的十輪大卡車。

我們求爺爺告奶奶地央求了半天,地質勘探隊的人總算是用鋼纜,把蟲草販子的那輛破車從湖裡拽了出來。

我看到他終於哭了,不是為聖湖,而是為了他那輛重見天日的破車。

早已是繁星綴天。

我們開著水淋淋的車子往回走,八月的青藏高原竟是寒風剌骨,這輛破車除了門不漏風之外,所有的地方都在漏風。我凍得瑟瑟發抖,但司機只穿了一件襯衫卻還在隨著車上的音響引吭高歌,當然還是那首讓人戰栗的“北方的狼”:我是一只來自北方的狼,走在無邊的曠野中……我驚愕,這輛破車裡的音響怎麼會顛不壞呢?

迷路了,我們的車子從一個陡坡上摔了下去,居然會把電瓶摔出車外。

他修車,我抱著一堆相機與遠處一群綠熒熒的獸眼對峙。

車好不容易修好了,看到漆黑的縣城了,油又沒了。我朝右面那座陰森森的建築望去,我認出來了,是那座監獄!但我們連大氣也不敢喘,怕武警以為我們是來劫監的,黑暗中給我們一槍,只好在黑燈瞎火中朝縣城摸去,有點像鬼子進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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