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拉薩的路2

作者: 小松子

導讀7月31日早上准時被鬧表叫醒,又戀了一會兒被窩,便起床洗漱。高山環繞的康定天亮得比較遲,這時候仍然黑漆漆的。到樓下車站看了一下,已經有很多的人等車。回到房間又磨蹭了一會兒,看表已經是6點多了。跟阿勇告別後,提上背包便下樓到候車室,在候車室的小吃店吃了點包子和稀飯。 天漸漸亮了,上車後發現幾乎都是背包旅游族。因為每個人的行李都很多,車又是� ...

7月31日早上准時被鬧表叫醒,又戀了一會兒被窩,便起床洗漱。高山環繞的康定天亮得比較遲,這時候仍然黑漆漆的。到樓下車站看了一下,已經有很多的人等車。回到房間又磨蹭了一會兒,看表已經是6點多了。跟阿勇告別後,提上背包便下樓到候車室,在候車室的小吃店吃了點包子和稀飯。

天漸漸亮了,上車後發現幾乎都是背包旅游族。因為每個人的行李都很多,車又是座車,所以顯得異常擁擠。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座位,剛坐下車主卻解釋說持3號車票的旅客要換到另一輛車,於是又重新忙著換車。原來我們買的是從康定到理塘的平臥車車票,比剛才的那輛看上去稍微高級一點。我的鋪是左邊最前排的上鋪,視野相當好,旁邊是個跟我年齡相仿的女孩。整一車有五分之四是旅游者,所以車前發動機旁邊的空處堆滿了各式的背包和其他旅行器具。

車因為小事耽誤了,最後上車的老外在成都到康定的途中遇到過,只是不在同一輛車。她似乎一點漢語也不懂,只能不停地用英語向車主解釋,可惜車主聽不明白。7點20分車子終於駛出康定車站,這時候天氣變得晴朗起來,陽光非常好,我幾天來一直有些陰翳的心裡也豁然變得開朗起來。

與成都到康定的險峻不同,康定到理塘的路雖然也一直在爬坡,但山勢較以前明顯緩和下來,呈現出一片草原的風光。車行出大約一個小時左右,我們開始翻折多山。山名是身旁的女孩告訴我的,她在新都橋附近的一個小鎮上教書,趁假期到理塘看賽馬。車沿著折多山豐滿的山腰慢慢往上爬,想像中西部遼闊的草原景像也漸漸呈現在眼前。天空如此淨朗,一切均是那麼開闊和純淨。圓滿的山體上沒有高大的植被,只是舒展而均勻地鋪滿了厚厚的耐寒的草皮。山谷處有雪水潺潺而下,漸漸彙成跳躍歡騰的小溪。山坡的草地上綴滿了不知名的小花,嫩黃和紫色的居多,間或有白色的點綴其中。隔不遠你就能發現一個加水點,有藏族打扮的小女孩立在門口,在黝黑的膚色映襯下,一對眸子顯得晶亮有神。折多山海拔較高,我們乘的揚州亞星在爬坡的時候已是大喘粗氣,隔不久我們就得到加水點停車冷卻發動機,正好我們也趁機拍一點草原風光。

隨著海拔的增高,草皮也變得越來越薄,有些地方已經能看見裸露的黑色地表。藏人的碉房也漸多地出現了,大部分都選擇建在背風而靠水的地方,古樸而極具民族特色。築屋的材料是就地揀取的卵石,堆壘而成的厚實的牆與草原的背景渾然一體,小而色彩艷麗的窗欞在陽光下異常地奪目。成群的黑色的犛牛和白色的綿羊在藍天下靜靜地覓食。這一切與大片的尚未成熟的青稞和豌豆以及清澈歡躍的雪水構築了一種藏區特有的田園風景。偶爾能看見挺立的雪杉,色彩濃綠,高大挺拔,如藏族漢子一般。

接近折多山山頂,已儼然進入了冬季。窗外稀疏的草皮上星星點點布滿了積雪,遠處是純淨而雄偉的雪峰,此時陽光更加耀眼。天空明淨得如同剛用雪水拭擦過一樣,有一種讓人從內心深處想要呼喊出來的震撼。整個人那般地渴望將自己融入到這種無法表述的純淨中去,我睜大眼睛,張開嘴,仍然覺得自己無法整個地接觸她。對一件東西愛到極致總是令人手足無措的。

在折多山頂上,覺得有一點點的頭暈。山頂平坦得讓人感覺不到這已經是在海拔4000多米高處了,只是高山反應和窗外的皚皚白雪以及從窗縫裡吹進來的冰凍的風提醒我不停地意識到這一點。一路上隨處可以碰到修路工人,在這樣寒冷的山頂也不例外。川藏公路能夠保持暢通,養路工人日復一日的工作是功不可沒的。

從山頂下來,9點50分我們到達新都橋。新都橋其實是個很小的集鎮,但卻是川藏公路南北線的分叉點,所以商貿較為發達。在車站轉了一圈後,我們便走南線向雅江出發。這時候天氣突然就變了,不知從哪裡飄來的厚厚的雲層遮住了原本熱烈的陽光。霧氣將遠處的山峰緊緊攏住,沿路的山勢漸漸陡峭起來,茂密的雪杉自下往上覆蓋了大半的山體。因為一路都在修路,很多路段只能單向通過,汽車走得沉重而緩慢。12點20分車到雅江吃午飯,原本以為下午兩三點能到理塘,不知道是中途停車太多還是其他原因,到理塘已是下午6點多了。中途車子熄火兩次,大家只得下車推。每次發動時大家都已經氣喘如牛,高原的厲害是無形的。在接近理塘的地方,忽然飄來了大片的烏雲,黑壓壓地罩住了天,一會兒竟下起了大雨。十裡不同天,一山有四季。原是如此。

因為明天是理塘賽馬節的開幕式,所以這個小小的縣城一下子熱鬧起來。從破落的車站裡出來,我和車上結識的另兩對夫妻就近找了一間房,房間的條件不是太好,天花板還防不勝防地漏水。他們四人擠三張床,我獨自享用沙發。聽老板介紹今天的所有的旅館都爆滿了。

整理之後,我們到樓下一起吃飯。飯後覺得尚早,就打的到附近的一個山莊洗溫泉浴。水溫對我來說似乎是太燙了,但洗完澡後的感覺真的不錯,回旅館的路上,天又開始下小雨,涼絲絲的。

8月1日

昨晚一夜都沒怎麼睡好,有點冷,窗外車來車往的很吵。理塘的海拔有4300多米,高原缺氧讓人睡不踏實。七點多起來,胡亂地洗了把臉(這地方用水不方便),和小蔡他們四個一同吃了早飯。天下著毛毛細雨,出來找車想去理塘最著名的喇嘛廟(長青春嘎爾寺)。但見街上去壩子上的人(壩子:賽馬的草地),找到一輛空面的,司機卻不願走喇嘛廟。不得已我們只得改變計劃先到賽馬節去看一下。

隱隱中便有一種不太好的預兆,中國的民族節日一旦被外面人知道並在媒體上大肆宣傳之後,不用多久,這項節日的民族特色便會被蜂擁而至的各式各樣的招資引商活動而代替。告示上說明本次賽馬會是歷屆來規模最大的,屆時將會有重要領導外賓蒞臨。看到這份告示的時候,心裡莫名地湧起了一種失望和厭惡混合的感覺。某些中國的官員就如同紅頭綠蠅一樣,每每便會在豐盛的宴會和美食前出現,並且總愛喧賓奪主地嗡嗡不停。何況是戴紅頂穿皇帝龍內褲的高級蒼蠅,拍他不得。於是只能強顏歡笑聽其哼哼,還要不失時機地鼓掌叫好,這才能使他滿意地嗡嗡而歸。但此時再回首美味時,已覺得索然無味,有作嘔感。理塘賽馬歷來便只是個民間的傳統節日,政府如果有意要將它開發成旅游項目,最重要的是做好一些底層的細致工作。譬如游客的食宿安排,環境保護等等。而賽馬會的組織和操作上最好是仍然由民間來做,我一直相信行政介入是民族文化喪失原味走向大同的幫凶。

心裡揣這這份擔心到了壩子上,參加賽馬會選手已經圍著賽馬場密密麻麻地搭建了上千頂帳篷,遠望去是白茫茫的一片。有的復雜而華麗,有的卻小而簡約。觀眾和參賽的選手已經將主席台前的一片空地圍得水泄不通。從大路往主席台的草地兩旁擺滿了各種風味的小吃和點心,香味誘人。最不和時宜的是一隊隊身著工商、稅務等公務員服裝的工作人員,在色彩絢爛的民族服飾群裡,破壞性地刺眼。

看著想像中美麗的賽馬會現在如集貿市場一樣展現在眼前,心中的失望和悲哀自然多於新鮮和喜悅。看看擁擠的人群,驀然有一種美麗不再的傷感。賽馬會在我印像中的彪悍和狂野已漸漸消失在商品經濟的大潮,仿佛是美麗的貝殼淹沒在滾滾的沙礫當中。不再有初始的原始和樸素意味在其中了。

失望之余,想到長青春嘎爾寺去看看,恰好遇上了昨晚送我們的司機。長青春嘎爾寺離理塘鎮很近,就座落在鎮左後方的小山坡上。由於今天賽馬會,幾乎所有的喇嘛都去了壩子上,因此眼前的寺門緊閉。不過既然過來了,我們也不打算立刻折回。就在附近四處轉轉也不錯呵,冷清自有冷清的妙處。我們沿著右邊的山道往上走,附近都是藏族民居。喇嘛廟的建築風格和我們熟知的佛教寺廟頗有不同,從色彩的選擇到整個的結構,只是我對此一無所知,只能在直覺上感覺一個大概。在正殿旁的側房的屋檐下,懸掛著一頭犛牛。不知道是一種祭祀還是原始的崇拜。

側房有幾個留守的喇嘛,只有一個能說漢語,其余的我們只能相對憨笑。我要求和其中一位比較老的喇嘛合影,他很高興地答應了。又左右轉了一圈,只是覺得喇嘛廟和喇嘛本身一樣,都帶著一種神秘而略顯詭秘的意味,而直覺上喇嘛要比現在的和尚更虔誠和有宗教的內涵。大概也是我對宗教知之甚少的緣故吧。

本來與司機約好的時間到了,卻遲遲不見車的蹤影。大約是今天的生意好做,司機也顧不上我們5塊錢的小買賣了。雨下得愈見大了,和小蔡他們四人坐在寺門口的檐下避雨,看遠處的天迷迷蒙蒙的,不知道下午兩點的賽馬表演會不會如期開始。

等待10點半,仍然不見車來,大家都有些心急。心情如同天氣一般變得又濕又冷。不知誰提議說走回去,因為5元錢的車程應該不會太遠。他們征求我的意見,因為只有我沒有穿防水外套,我對雨水並無所謂,所以便起身往回走。從喇嘛廟到理塘鎮大約也只有走了20來分鐘,昨晚大家睡得都不舒服,所以大家一致同意換一個旅館。很快我們便找到了一家私人旅館“潔靜旅館”,看了房間後,訂了一個單人間和一個三人間,自然是我獨享單人間了。這樣最好,免得我這個大燈泡隨處都亮。而且我也需要一個人寫我的旅行筆記。

午飯後便回房休息。我一直都沒有睡,寫了日記,又給楠楠打了電話。1點半的時候出去看了看,想買雨傘或雨衣,轉來轉去也沒有中意的。一點五十分叫醒小蔡他們一起去壩子上看賽馬。原來以為草原上的雨不會持續太久,沒料想從下車開始,雨就一直不停。賽馬的表演已經開始了,四周都擠滿了人,連停在旁邊的車上都站了人。從人縫裡擠進去看時,只見身著艷麗服裝的選手正冒雨策馬狂奔。

雨越下越大,我已經感覺到涼涼的雨絲接觸到皮膚了,所以趕緊找了頂帳篷外的遮陽篷避雨。看選手們卻對雨沒有絲毫畏懼,各人牽著自己的愛馬三三兩兩地從我跟前走過,被雨水打濕的長發貼在黝黑的臉上,顯得無比堅毅和彪悍。

將近3點的時候,雨稍微小了點。我想再過去看表演,圍觀的人群呼啦就散了。原來下午的表演賽結束了,這時雨忽然下得非常大,與小蔡他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散了,我一心只想早點回到旅館,所以直奔大路而去,打車的人很多,幾輛的士都已經被擠得嚴嚴實實了,我只能另想辦法。這時候有一輛帶篷的解放車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便往山爬,車上一個很年輕的喇嘛熱情地伸手幫我拉了上去。到理塘車站我下車去問到巴塘的車,卻被告知要第二天早上七點售票,因為是從康定來的過路車。無法我只能回到旅館,在對門的雜貨店買了把雨傘,想想以後終究會有用的,至少下雨時不會像剛才這樣狼狽。

回到房間他們四人仍然沒有回來,我的帽子和襯衫都濕透了,只能脫下來晾著。躺在床上休息了半個多小時,小蔡他們才回來。他們買了水果,李子不錯,西瓜擱的時間卻太長了。

晚上我又去了一趟車站,這一次售票員卻說明天去巴塘的車票已經售完了,這就意味著我至少還要在理塘再多呆一天,雖然是個壞消息,但著急也沒什麼好處,據說只會引起高原反應。一個人到小吃店要了三兩抄手,滿滿的一大碗居然被我吃完了,然後到菜場買了水果就回房間了。

下樓上洗手間碰上了旅館的老板,問他去巴塘的車,他說兵站可能會有車,讓我明天去看一看。這樣一來,我似乎又看到了一線希望,如果能搭上去拉薩的兵車的話,就能省了很多麻煩,希望明天我能撞好運。

8月2日

早上6點半起床後,出去吃了點早餐。回到房間整理完東西,下樓和小蔡他們告別。一個人旅行便是如此,不停地結識新的朋友,在惺惺相惜的時候,卻又不得不承受分別的失落。他們今天也要起程,目的地是稻城。他們的運氣要比我強一些,昨天在旅館門口守株兔居然也找到了一輛回稻城的吉普車,司機居然還是個老牌跑旅游的。真是羨煞旁人哪。

乘三輪摩托沿川藏公路到離理塘5公裡的兵站,進了兵站的大門,卻發現冷冷清清的。一個人也沒有。往裡走一直快到宿舍區的時候,忽然有一條小狗竄了出來,開始只是很緊戒地望著我,待我又往前走近時,它突然爆發出與它身體極不相稱的巨大吠聲,而且開始作進攻狀,慢慢地向我逼近,吠聲的頻率也漸漸提升。原來是條守職的好狗。怕狗叫聲會引起別人誤會,所以我又只能退回到公路上。打量一下兵站的停車場,一輛車也沒有。看來昨天枕著入睡的希望又落空了,我只能碰運去搭便車了。

揀了一個視野較好的上坡處把背上的大包放下來,然後點了支煙,毫無把握地等從理塘方向開來的車,一直到10點多了,仍然沒能搭上。過去的車也有十多輛,可惜不是擠得滿滿的,便是司機示意不行。這時看兵站的門口,已經有好幾個軍人站著,走過去問,他們回答說因為前面巴塘過去的竹巴籠橋被衝毀了,現在不知道修得怎麼樣。所以過西藏的車這段時間都不從這兒過。

既然前途渺茫,我只能退回到理塘再說了。雖然巴塘那邊不知道能不能過去,我還是想親眼看一下,希望天可憐見,會有奇跡發生。所以到了理塘之後就直奔車站,回答還是跟昨天一樣的含糊。此時忽然有一種孤立無援的感覺,在這樣偏僻的地方,縱有千般手段也用不出來。沒有辦法就只能等明天從康定來的車了,所以到車站旅館要了一個雙人間,看了一會兒電視,總覺得心裡亂糟糟的,便想到樓下吃點東西,然後下午去看賽馬,省得一個人呆在房間心煩。

到樓下的小店叫了一碗酸辣粉,正吃的時候,看到兩個滿身塵土的男人過來打電話,無意中隱約聽見他們兩個人談話中提到了西藏兩個字。似乎老是占線,兩人便掉頭往車站方向走了。這個時候的我,已經對西藏倆字高度敏感,看他們走了之後,我趕緊吃完了剩余的粉,算帳的時候問小吃店老板剛才倆人是不是去西藏的。老板說是,並且還知道他們自己有車過來。

我心中頓時狂喜,趕緊往車站裡跑。在鐵門處果然碰上了他們,一問之下,他們真是去西藏的,只是到波密為止。雖然從波密到拉薩仍然有600多公裡,不過對已經考慮回成都後再走的我來講,這無疑是天大的喜訊了。但看他們的神色,似乎不願再搭人,因為已經擠了7個人,再加上我的話,車子就太飽和了。況且前面路況不明,打了好多電話又不知為什麼都占線,所以要不要回頭繞新都橋都不清楚。

我關心的當然不是這些,只要能往拉薩接近,無論多麼艱苦我都無所謂了。於是在一番死皮賴臉的好話和當仁不讓的討價還價之後,我沒有砍掉司機開價的一分錢,居然也興高采烈地成交了。畢竟放在砧板上的肉,是沒有權利要求成為東坡肉還是水煮肉的。我心裡也盤算了一下,如果回康定,再走昌都的話,花費也差不多,但最少也要多化3天時間。

於是立馬回旅館拿行李,可憐了我的30塊房錢。上車後才發現如果沒有300塊錢的話,我真的是太多余了。前面兩個司機,接著是我和其他的三個女人坐在中間排,本來後面兩排沿窗擺放的長座起碼可以輕松容納4人,但大袋小箱的行李不客氣地占據了大半位置,把兩邊的長座擠成了又窄又段的臥鋪。一男一女早就身陷其中了。八個人中除了我之外,全都是從成都出發的,互相之間也多少有些認識。我也懶得自我介紹或費力去了解他們,只是特殊的時間和特殊的場合才把我們聚在一起,除外,沒有任何投機的地方。這是我感覺到的最純粹的旅伴關系。

因為前面路況仍然沒有什麼消息,我們到前面的加油站加滿了油,又分兩道去詢問,得回的消息讓我們一下子難以抉擇了。一邊說需要半個月才能修好通車,一邊卻說不一定,少則明後天,多則十幾天就能修好。

討論之後,還是主張走的占了上風,路線則是繞道雲南,然後走滇藏線。因為從地圖上看,從理塘繞道中甸到芒康要比回頭繞新都橋走昌都來得近。何況每個人在內心都不願走回頭路的。這樣對我來講,又多了一份額外的收獲。可以經歷一下在網上被認為最難預測和最危險的滇藏公路。中途還有機會走馬觀花地領略鄉城和中甸的風光,這兩地和西藏一樣,是網上旅游者的最愛。

兩個司機都是第一次走理塘到中甸一線,為防萬一,又准備了30公升汽油。一切准備停當,2點14分,我們便上路了。

路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路況要比我想像的差,又窄又不平,原來在這裡,只有國道才能享受到柏油或水泥路面的待遇,其余一律素面朝天。一路的風景也要比我想像當中差一點,沒有出現令人心曠神怡的原始森林,有一段居然還出現了全由石塊組成的山,大大小小的卵石代替了草皮覆蓋了整座山,只有不知名的花開在卵石間,一尺來高,葉子緊緊擁著主莖,像一個個微縮的別裡科夫,豎著領子,怪怪地那麼立著。

過桑堆後,便一直是上坡。樹木漸漸茂盛起來,我印像中的大峽谷的樣子開始展現在面前,俊俏的山崖和蔥綠筆直的雪松使得先前荒涼的景像一下子變得俊朗起來。車在半山腰裡回旋游走。

從桑堆到鄉城只有80多公裡,卻整整走了近三個小時,九點鐘,車終於到了鄉城。名聲不小的鄉城卻是個極小的靠山小鎮。大家又飢又累,趕緊找了個住的地方,叫巴姆山賓館,也是我從成都出來後住的最高檔的賓館。8個人便訂了兩個四人間。這時整個鄉城都沒電,訂房間的時候前台上都用蠟燭來臨時照明。據說如果來電的話,巴姆山賓館將是第一個優先照顧的對像。訂完房間後,大家到外面的小店吃飯,頗為浪漫地用了一頓燭光晚餐,回到賓館果然已經來電了。

房間設置很整潔,除了沒有衛生間之外,其他的設施都可以稱得上是賓館了。這是我數天來最高檔的享受。美中不足的是公用衛生間停水,只能用儲備桶裡的水洗臉刷牙。電也斷斷續續的,極不穩定,所以那一晚電視純粹成了一種擺設。

很累,不久就睡了。

8月3日

清早正好睡的時候,被有人“小伙子,小伙子”地叫醒了,原來是問我幾點。我看表才四點十分,所以又朦朦朧朧地睡了有半個多小時,又被對門女同胞的敲門聲驚醒了,因為昨晚睡地時候約好了早上5點出發。匆匆起來胡亂地洗了把臉就跟著下樓了。

五點准時開車,天仍然是如深夜時一般漆黑。汽車的前燈只能照亮前方20米左右的距離,我們的車小心地走在陌生的山道上。我的心裡始終有些不安。還好,一路平安,翻過大雪山丫口後,中午時分,我們到了中甸。司機居然沒有停車吃飯,過了中甸城直奔德欽而去了。雲南的民居與藏式建築不同,屋頂是全平的,似乎有泥土覆在上面,整體樸素的土色與小巧而華麗的窗戶成了突兀而又充滿想像的鮮明對比,給人很強烈的反差美。窗戶很小,四周的窗欞卻雕畫得異常精美,逐節往裡凹陷,色彩的運用大膽而活潑,其中所顯露的少數民族的自由爛漫的天性讓人嫉妒而神往。在他們的手中,許多現代人認為不可思議的搭配真的是如天籟之音一般天真和華麗。

車過了中甸著名的景點尼西後,植被漸漸稀落,金沙江沿岸的山赤裸裸地暴露著,河水極渾濁,呈現一種棕紅色。過橋轉道金沙江左岸後沒行出200米,在一處僅有一車道的崖邊路上我們的車居然爆了一個前胎。於是只能搬下車後所有的行李,取出壓在下面的備用胎。由於前胎的一個螺絲打滑,卸壞胎的時候頗費了一點時間,前後來去的車都被堵住了,大家都下來幫忙,這才讓我們順利過關。

車子明顯已經上了年紀,跑上坡路不用多久便聲嘶力竭起來,並發高燒。我們這排座下得不停地用涼水降溫,不然就馬上會有很正宗的炒瓜子的香味產生,不知道烤焦了什麼。車頭的散熱器也得隔倆小時停車淋浴,所以一到有水源的地方我們就忙著用雪碧罐儲水,以備急用。

下午兩點,車到離德欽80多公裡的奔子欄。司機徑直把車開進了修理鋪,原來是離合器壞了,停車都熄不了火,另外壞胎也得更新。我們其余六個人則是飢渴交加,從昨晚九點到現在,已經有整整17個小時沒有進食了。趁著他們點菜的工夫,我趕緊到小店買了四瓶農夫山泉,一口氣喝了一瓶後,頭暈眼花的症狀才稍稍好了點。

接著吃中飯,這家四川菜是我一路上吃到的最差的一家,不過餓到這種地步也沒有精力來挑剔,隨便撥弄了兩碗後還是有飽的快樂感的。吃完後到修理鋪去看時,只見大大小小的零件擺了一地,看樣子今晚到芒康的計劃是泡湯了。

去小店買了幾袋瓜子,和高翔(同車的一個女孩)一起在水渠邊嗑。旁邊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帶了三四個小孩子在玩過家家的游戲,各種野菜以及盆盆罐罐在公廁門口擺著。孩子們的全身都沾滿了泥和水,卻全然不顧仍然很快樂很投入地玩著。物質的貧窮並沒有給他們的心靈帶來任何的陰影,孩子的天性是天真和快樂的。

到晚上7點,整整5個小時後,車子終於又上路了。大家憂心衝衝,今夜不知會宿到什麼地方。到德欽的80多公裡路,後面大半程都是在繞山,黑夜裡在盤山公路上走的感覺似乎是把命押作賭注的賭徒一樣,滿心只是期盼平安。

晚上10點多,漆黑的的前方終於出現了點點的燈火。本來已是昏昏欲睡的我驀然大喜,連續幾個小時不見燈光是很容易讓人產生近似絕望的厭惡感。德欽是個建在坡度很大的山腰城市,黑夜看去,燈火像不小心打翻的一籃繁星,微紅的光線,終是給人溫暖和平和感覺。

經過德欽的主街,道上兩旁擺滿了小攤,有各種燒烤和做松茸生意的。據高翔說,松茸這種菌子在成都可要賣到200多塊錢一斤,大多數是出口到日本。但在德欽,松茸卻只賣60多塊錢。所以她建議我到西藏後多嘗嘗,我對此沒有概念。

在街盡頭處停車,司機讓我和高翔去買一點吃的和飲料來,他的意思是要連夜趕車到芒康,因為接下去沿著瀾滄江的一段路是滇藏公路上最危險的,今晚的天氣不錯,所以要連夜趕過去。如果歇在德欽,萬一今晚落雨,明天就很難過去了。司機這樣解釋,我們也不好再有意見,到小店裡買了火腿腸、熟雞蛋和礦泉水,因為是高原,東西很貴。

上車後,邊吃邊趕路,在擁擠如此的空間裡進餐是另外一種痛苦,舉手挪腰都要避免碰到別人,吃起來動作格外別扭和優雅。原來很大程度上優雅是和別扭同行的。

前半夜似乎一直在上山和下山,我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只覺得顛來簸去的,很不平整。其他人也似乎都睡了,隱約只聽見高翔在和司機不停地談話,大概是怕司機不小心睡著。

突然一陣劇烈的震蕩將我從粘呼呼的睡夢裡搖醒了,看表已是凌晨3點多了,高翔示意讓我接著陪司機聊天,她想睡一會。於是我一邊看窗外,一邊有話沒話地和司機聊天,此時,窗外漆黑黑的,只有少數幾顆昏暗的星還勉強地半睜著眼。遠處是深色的山的輪廓,耳邊卻是隆隆的水聲。想起來現在已是在瀾滄江邊了。借著汽車的前燈可以大致看清前面10多米距離的路。那是怎樣的一條路呵,路面上滿是大大小小的石塊和水窪,不時地就能看見水流從靠山的一側衝下來,將原本不寬的路面又衝去了一半,僅留下能容兩個輪胎過去的寬度。司機此時也不能像先前一樣悠閑了,夾在指間的煙直到燒完也沒能騰出時間來再吸一口。遇上有山水衝刷的地段,便將車速減到最慢,然後讓前輪緩緩地滑入被水衝出的又窄又傾斜的溝種,接著慢慢駛上去。此時,坐在車中的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強烈的往外傾斜,仿佛再顛一下便要滾入瀾滄江裡一樣。待後輪入溝時,又是一陣相反方向的顛簸。我已經忘了與司機聊天,只下意識地緊緊扳住司機座位的靠背。

這樣走了有二三十公裡,已經是六點多了。車過了鹽井後,路稍稍好了點,其實說好只是相對而言的。回想已經過去的那一段凶險無比卻又恰倒好處的路,倘若那無數的塌方和亂石有一處我們無法通過的話,在這杳無人煙之地我們又要等待多長時間呢?過後的感覺卻如同小說中所寫的揮刀掠去鼻尖上的發絲的淋漓盡致的快樂。這種快樂是平靜和安全的生活中所無法感受的。也許這就是近年來人們越來越喜愛挑戰極限的緣故吧。


精選遊記: 未知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