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聞”——九華隨筆

作者: 沒事沒事

導讀(這是05年6月去九華後寫的游記,忘記貼出來,今年春節又去了,只記了流水賬,一起貼出來吧。) 每次出行,都是和不同的游伴。 阿BEN上次沒能和我們去成廊橋留下千古遺恨,這次是鐵定了要去。本還想帶上伽友左左,怎奈她18號剛開始考試。方方是安徽人,以為她對九華沒有興趣,等到想起來告訴她,已經來不及請假,只好把笑聲留給她們了。 事先未做功略,那麼多的 ...

(這是05年6月去九華後寫的游記,忘記貼出來,今年春節又去了,只記了流水賬,一起貼出來吧。)

每次出行,都是和不同的游伴。

阿BEN上次沒能和我們去成廊橋留下千古遺恨,這次是鐵定了要去。本還想帶上伽友左左,怎奈她18號剛開始考試。方方是安徽人,以為她對九華沒有興趣,等到想起來告訴她,已經來不及請假,只好把笑聲留給她們了。

事先未做功略,那麼多的寺廟,沒有地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走。輾轉到了山上,要來了旅游圖,幾分鐘就做了決定,第二天爬後山,從下閔園到花台,再經天台回鳳凰松。第三四天玩前山肉身寶殿,百歲宮,九華街一帶。第五天打道回府。

寂寞的山

如果想看風景,不去九華也罷。這是千辛萬苦後的總結。

九華的風景在後山,可是後山人跡罕至。重要的廟宇諸如月身寶殿,百歲宮都在前山。大多數的人都來九華祈求菩薩的保佑得財得福得平安,所以只要坐坐纜車就可以了,實在沒有多少人願意去爬山了。

我們早晨六點半從鳳凰松的住處出發,本想坐電瓶車去下閔園,可是一看15元/人只有1500米的路程,拉倒吧,走走也不過半小時。走到下閔園的時候那裡電瓶車的管理員才剛上班。

我們以為時間尚早,爬山的游人會陸續地出現,便懷著領頭人的喜悅一頭扎進了山裡。

應該說九華景區規劃得很好,凡是有岔路的地方都用中文、韓文和日文樹起了路標。順著新修的石階路,很順利地就找到了旅游圖上的文殊洞,那只是一個很簡陋的山洞,菩薩、香爐、不知誰留下的香袋、灰塵,牆上掛著寫在布上的太上清淨經和心經,還是簇新的。挨著山洞的小屋的破舊的門板上了把掛鎖,灶台上未洗干淨的碗長了霉毛,引水的竹管早已干枯,這麼破爛的地方簡直讓人懷疑是否適合人居住。後來才聽說這裡修行的和尚骨折進了醫院。

山上的修行也分兩種,一種是陋室苦修,一種是依托著香火鼎沸的廟宇,簡而未見陋。不知是哪種更不會被誘惑所困。

離了文殊洞繼續前行,一路盤算著走過了多少裡路。眼見日頭高升,對面山上黃色的房子漸漸從頭頂跑到了半山腰,啃完了山下帶上的黃瓜,喝去了一半的水,既沒有人影跟上我們,也沒有人影從前面來。戲說若大的後山,大概就我們兩個人。那時候一點都沒覺得害怕,竹子縫隙中逃出的陽光,讓人根本就不在乎野鬼山神,下閔園的電瓶車和前方花台聯通的天台讓人相信游人會一撥一撥地出現,只是時間尚早。

既來之,則爬之,這也是進了山唯一可做的事情,那時不時迎面而來的蛛網似乎再次證明了我們是那天第一隊進山的人。在N次倒抽著冷氣抬頭仰望筆直的石階之後,我們終於在正午時分到達了花台。那不是杜鵑花開的季節,所以花台也徒有虛名。有一點點奇怪,費勁力氣終於到達了設定的目標之後並沒有多少喜悅,只是覺得完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後山上,前山下,這是唯一的路,從一開始就沒有懷疑過。

現在幾乎想不起多少美景,只記得阿BEN的揮汗如雨,和對修石階的工人的景仰,還有淤血的趾甲是對爬山最好的紀念。中午時分我們在一塊巨石上瓜分帶來的干糧,原本怕山上東西貴,結果除了那個文殊洞就再沒見著住家,真是慶幸自己的英明選擇。太陽在頭頂上照著,大大的螞蟻爬過來分享食物的殘漬,估計也是很久很久沒有聞到陌生人的氣味。石谷的風卻是涼的,我的耳朵已經渴望人的聲音了。這一路上嘴巴只管喝水和喘氣,喜歡和陌生人勾搭的我,完全被剝奪這樣的樂趣。

花台過去,就是天台,就是會有很多人的地方了,有賣東西的地方了。我們的水也喝完了。

果然,離開石谷不久,便遇上一位尼姑。前不著店後不著家的,那尼姑像是從山裡鑽出來的。迫不及待地問她從哪裡來,要去哪裡,她說要找個罐子洗衣服,不遠處的石頭上放著她的棉法衣。後來才知道這天遇到的第一個人——這個尼姑精神有問題,她來去山裡,以天地為家,哪座庵都留不住。

天台就在前面不遠了。

走啊走,終於又遇到一對法國情侶,從前方古佛洞走過來,問我們從花台能不能走到山下,告訴他們能,只是我們已經從早上6點多走到現在,結果把他們嚇了回去。我們在古佛洞分道,他們兩人從小路下鳳凰松,我們則受著古佛洞的和尚的殷勤招待,在門前的石頭桌子上喝水吃貢果。這時我已經有點祥林嫂,見著人就要說我們從哪裡來了。不說還好,說了後怕,別人都告誡我們下次人少不要從後山走,那裡人跡罕至,有動物出沒,還好我們已經安全地爬了過來。

天台有纜車直通鳳凰松,不過那天好奇怪,我對纜車一點都沒有興趣,我堅定地認為我可以用兩條腿下山,害得阿BEN也只好繼續流汗。

無論如何下山總是要比上山容易。一路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廟庵,大多是水泥建造,與過去所見之木質的雕粱畫柱幾進幾房的結構全然不同。游人也並非想像中的多。倒是有很多苦力,為了山上修廟,挑著百斤重的鋼圈石板往上行。想起後山一路上來的石階,一定也是這樣一階一階的鋪成,這是人世間另外一種苦。

下到三分之一處,我開始覺得體力不支,凡看到有凳子就要坐下來,把腿撈上凳子歇歇。好奇心壓到最低,最好一條道直通家門。終於回到人類聚集地是下午三四點了,兩條腿已經不能彎曲,全然顧不得淑女形像,躺在樓下飯堂的凳子上把腳翹的老高回流血液。幾十裡的山路啊,連當地人都懶得爬。

午後的陽光再慵懶,石板路上再沒人,好歹還有著房子,有著菜地暗示著人類的呼吸。

神奇的山

九華山是四大佛山之一,地藏菩薩道場。據說釋迦牟尼仙逝後1500年,地藏王菩薩降世,即金喬覺。金喬覺乃新羅國(今韓國)王室貴族,於唐開元年間(公元713-755)航海東來,在九華結茅苦修75年,壽99歲圓寂,肉身不腐,至今仍跏趺坐於蓮花缸內,供奉於肉身寶殿。關於此段還有一個傳說。

原本金地藏的肉身並未置於缸內,只是像菩薩一樣供奉在大殿之上。明朝時有書生不信佛且萬般詆毀,有一次趁護寺的和尚不在,用針戳金地藏的腳,結果鮮血汩汩直流,把書生嚇得逃離寺廟,一病不起。為了更好地保護金地藏,這才將他的肉身置於蓮花缸內,又造了寶塔和廟宇,因而才是今天看到的“屋中有塔,塔中有缸,缸中有真身”。

神奇的是九華不止一尊肉身。這次去看到的還有另外四尊,百歲宮的明朝無暇和尚,通惠庵的仁義師太,旃檀禪林裡因為修殿用紅布遮蓋的肉身,和肉身寶殿那裡地藏殿內的一尊。後兩座印像不深記不起名字了。

值得一提的是仁義師太。師太於1998年圓寂坐缸,2002年起缸,就是眼前的事情,一點沒有神話的成分。而更叫人驚嘆的是,人們發現起缸時師太的女性生理特真消失,兩手並非原來的三昧定,變成右手捻針姿勢(師太身前精通醫理,常為人診病針灸)。前者在佛教中稱為無相,因菩薩是非男非女。女性修成肉身已經比男性艱難,更何況修成無相。科學到今天也無法解釋肉身和無相吧。

說了半天還沒說到底什麼是肉身呢。

出家人圓寂之後,未經任何物理處理,將其結跏趺坐(就是通常打坐時的姿勢)置於蓮花缸內,同時放進石灰防潮,封缸,三年後起缸,若其肉身未腐,則用桐油擦抹,或貼上金箔,稱之為肉身,供奉於大殿之上,最多用玻璃罩子作為保護。

並非只有大和尚才有資格坐缸,明朝無暇和尚就是一個燒火和尚。通常得道的出家人都能預知未來之事,就算別人沒想到,也會自己要求坐缸。

當然也有坐缸未成,則土葬或火化。

有人說肉身就是埃及的木乃伊,著實貶低了肉身。埃及地處熱帶,氣候炎熱干燥,而九華終年濕潤,恐怕木乃伊根本木不了;第二木乃伊取出內髒經過很多道物理工序,而肉身則未經過任何處理,僅僅用了石灰防潮。而同是四大佛山的峨嵋,五台和普陀就沒有肉身,這也是九華的神奇之處。因而來朝聖的信徒也好,有求的凡人也好,總是絡繹不絕。

我們原本就是衝著肉身而去,雖非信徒,但是為了神奇背後不退轉的信念和艱苦修行,景仰之情油然,在心中頂禮千次。忽然想到在佛前膜拜的善男信女,每一次的磕頭,每一柱心香是獻給了別人還是自己——這尊未來的佛?如果你有著同樣不退轉的信念,同樣不退行的執行,也許將來受著香華供奉的就是你呢?佛說眾生平等,每個人都可以成佛的啊。

修行的山

一定是我孤陋寡聞,總以為廟宇是山的點綴,可是九華的廟宇和庵堂就散落在群山峻嶺之中,也許不出十步就會遇上,有香火鼎沸的大廟,也有孤行苦修的山洞。也許你的鄰居就是出家人。見多不怪,你不會因為他們少了青絲而覺得與自己有什麼不同,可是我總是止不住地去猜測他們為什麼要出家,在我們的眼裡似乎只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飽經娑婆世界的苦惱,不得不放棄塵世的種種,但那又是怎麼樣的苦惱呢?!

每天清晨我們被寺廟裡法器的敲擊輕輕喚醒。我可以分辨出的空寂的木魚、悠遠的磬、樸拙的鼓還有清脆的鈴聲,時快時慢,伴著喃喃的吟唱。醒來時那聲音已然存在,就閉著眼睛,感受窗口的光線越來越分明。模糊間吟唱聲漸漸褪去,光線逼得你不得不用手臂去擋住,天就亮了。

通常出家人一天要做三次功課,早上三四點,中午十一二點左右,傍晚五六點鐘。

有一天傍晚回來經過一座庵堂,見師太帶著一年輕的徒弟繞著庵堂的佛像經行,口中念念“南無阿彌陀佛”。不知為什麼我總是覺得出家人口中的佛號跟我口中的有點不同,聽著聽著心就清起來,好像水中的沙塵沉澱下去。真想取一張蒲團坐在庵堂不起眼的角落輕輕應和著南無阿彌陀佛……

石階很安靜,只有我們兩個旅人從庵堂前經過,一轉彎上回龍橋,只剩下咄咄的木魚在背後隱約。

生活的山

都說九華的民風不如黃山,我倒是真的沒有覺得。大概是因為有熟人介紹了當地的住家,給出的價格十分實惠。30元的床鋪已經有空調、淋浴(不過很懷疑淋浴的水量)。10元的床鋪就是一張床鋪了,上廁所得到房子對面田地邊上的茅坑(還好不是糞池),洗澡只能用盆了,此乃鄉民待遇。用水不是很方便,都是用管子把山泉引來,滴入大缸裡,幾家人家的生活用水全靠它了。

相比於住,吃的就貴多了。在廊橋,10元每人可以吃得舒舒服服,在這裡,20元每人吃得戰戰兢兢。原本以為山裡的特色如石耳,筍干應該很便宜,結果惡貴,美食的願望是落空了。

但是人的彈性真是很大,每一次自嘲都變成一種樂趣。

有沒有坐過蒲團?夏天用蒲團打坐真是享受,因為松散透氣,真是墊子毯子無法比擬。

每次外出,盡量走不同的路線,以至於那張地圖了然於胸,臨行時忽然覺得九華真是小。

用盆洗澡不方便,那就跟著山裡的妹子一起去龍溪洗澡。對面是山,身邊是巨石,腳下是清泉。

因為受不了茅坑的味道,只好在關燈前打著手電去鳳凰松景區的廁所,結果在回來的路上發現螢火蟲,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把這會發亮的小蟲掬在手心裡。

佛雕作坊的樟木香味乘風肆意地游蕩,

師太對著放生的青蛙念念有詞,

錄音機裡南無觀世音菩薩的佛唱直唱到你也能脫口而出……

空氣是停頓的,生活好像就是日起月升。

小妹已經呆膩了想出逃,問她山裡人是不是都信佛,她的回答似乎也充滿了禪意,相信但不執著。

生活並不是表面的輕松,小妹打理著一家小賣店和飯店,還時不時地接幾單導游的生意,年齡卻比我小了十歲。窮而不被父母看好的男友,不知所措的婚姻只好用隨緣來總結。

看來到哪裡父母都是一樣地期望兒女有好的歸宿,到哪裡人們都想過豐裕的日子。

忽然想起與朋友之間關於“生與死哪個更難”的討論。死的決心固然難下,但那只是剎那間的痛苦,而生卻要面對著從此以後無數的未知,無數個死亡邊緣的徘徊,豈不更難?!逃都是容易的,逃的開逃不開卻另當別論。出家是出家的苦,在家是在家的苦。

後記

此去九華費時5天,從6.18~6.22,費銀子650,費體細胞無數,結局——樂不思蜀。還好還是毛發無損地回來了,因為出家是出家的苦,在家是在家的苦,還有——出家是出家的樂,在家是在家的樂。

不幾天,一個網友傳來一首歌: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二OO五年七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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