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北、川西游程簡記之瀘沽湖

作者: 王在田

導讀滇西北、川西游程簡記之瀘沽湖王在田 6月21、22日:麗江——瀘沽湖落水村——麗江 計劃游程時瀘沽湖一線的交通是個大問題:如果坐班車的話得首先從麗江坐到寧蒗縣城,再換車去瀘沽湖,得搭上一天的時間,這樣光是在路上來回就得兩個整天。而我們實在是時間有限,特別是稻城的行程,稻城縣政府的通知說由於修縣城至亞丁的路,只有周末才開放這段公路供車輛通行� ...

滇西北、川西游程簡記之瀘沽湖王在田

6月21、22日:麗江——瀘沽湖落水村——麗江

計劃游程時瀘沽湖一線的交通是個大問題:如果坐班車的話得首先從麗江坐到寧蒗縣城,再換車去瀘沽湖,得搭上一天的時間,這樣光是在路上來回就得兩個整天。而我們實在是時間有限,特別是稻城的行程,稻城縣政府的通知說由於修縣城至亞丁的路,只有周末才開放這段公路供車輛通行,考慮到6月30日是周六,我們必須在29日趕到稻城,才能在次日進亞丁——當然,最後到了稻城後才知道壓根沒這種限制——這樣算下來我們在瀘沽湖就只有兩天的預算時間了,所以這段路我們必須包車。這也是促使我們包下劉師傅的車的重要原因。

麗江至寧蒗本來有條老路,據稱路況極差,塵土飛揚,開車得八、九個小時才能到,現在修了一條新路,一級路面,時間可以縮短三個小時,計劃7月1日通車,但事實上現在已經基本完成了,因此劉師傅計劃帶我們偷偷從新路走。為了避開路口的交通警察,我們得趕在九點警察上崗之前開過路口。當然,這樣做也是有風險的:公路畢竟並未完全建成竣工,很可能碰到路上某處沒修完過不去,我們就得原路返回重新從老路走,這樣可就虧大了。所以,當我們八點出發開進新路的時候心裡還是有點戰戰兢兢的。

新路完全是從茫茫大山中鑿出來的,為了從山腳攀到山頂,往往要來來回回盤旋上好幾圈,費時費力,車速很慢。由於修盤山公路總會破壞一些植被,盤山公路上方的土石缺乏植物根系的支撐和保護,成為事故隱患,一旦暴雨或地震,輕則泥土順流衝刷而下淤積路面,或者松動的小石塊砸下來;重則大石塊墜下形成塌方,或山體滑坡等事故,完全阻塞公路。由於雨季的關系,這類事故最近比較多,我們一路碰到兩處小型泥石流淤積路面,至於砸在路上的小石塊則是不計其數,害得我整天盼著車開得越快越好,因為假設石塊砸下來的幾率在時間上是相等的話,那麼走完全程花的時間越短,被石頭砸到的幾率就越低。

在我擔心的同時,劉師傅也在擔心。他擔心的是前面有沒有因為大的事故而導致無法通行,幸虧前面陸續開來了幾輛像我們一樣提前使用公路的班車,劉師傅才松了一口氣:既然他們能開過來,說明前面的路是通的。

開了大約一個多小時,我們爬到坡頂,遠遠看到山腳下因雨季衝刷泥沙而變成黃色的一條大河,這就是長江了,由於夾帶著沙金,這一段又稱為金沙江。雖然可以看見,走起來卻還有很長距離,得一圈圈地繞下去,途中還碰到一個施工地段,一點一點的挪了過去,加起來又花了半個小時。前面到了樹底鎮,我們在這裡渡過金沙江。

金沙江在滇西北與怒江、瀾滄江平行地往南流,稱為“三江並流”。怒江與瀾滄江均流往東南亞國家,成為薩爾溫江和湄公河,滋養當地的人民;只有金沙江在石鼓鎮猛然間轉了一個150度的大彎,掉頭往東北方向流,並強行在高聳入雲的哈巴雪山和玉龍雪山之間打開一個窄到只有30米的缺口——虎跳峽,在群山中轉了幾個彎,從此一路北進東下,奔流入海,再不回頭了。可以說:沒有這個“長江第一灣”,就沒有貫穿中國十多個省的長江水系,中國人民的母親河長江也就完全不是現在這樣了。

我們現在所處的樹底鎮正處於長江突破虎跳峽,發動了萬鈞之力以後的休整地段,落差不大,水流並不十分湍急,但由於穿行於群山之間,河道較窄,依然可以看出江中不時湧起的暗流與漩渦。這裡有一座橋,建於解放前,為老式的直拉索橋,承重較低,客車必須空載過橋。於是我們魚貫而下,踩著木頭橋板,說說笑笑的跨過了金沙江。到了江那頭,我等著車慢吞吞的開過來,無聊之際粗粗算了一下,這是自己第21次過長江,實在算不得什麼;不過卻是第一次過金沙江,總算有一點點自豪感,大有鄉下人爬上長城之後感覺某家到此一游的豪情——只是題字橋頭就免了罷!

車過樹底,繼續上路。這一段依然是走不完的盤山路,開始還起勁地看著巍峨的群山與蜿蜒的金沙江,培養著愛國主義情操,後來實在看膩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再好的風景,看多了也會膩,比如以前去黃山看雲海,剛看到時歡呼雀躍,後來在山頂轉了一天,再看到山間白雲就像看到首鋼煙囪裡出來的煙一樣,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哦,說錯了,不應該破壞首都申奧的大好輿論形勢,好像污染很重似的。應該說:首鋼都揭不開鍋了,哪裡還會排放黑煙——這樣也不好,應該說首鋼的治污設備特別牛,出來的煙是灰的,和天一個色,根本看不出來。

我這個位置大概是車裡最好的位置,就在車門旁邊,居然能夠睡著覺。坐在後排的弟兄們可受夠了罪:整個行程很多路面沒有柏油,非常顛簸,坐在前面問題不大,後排則震得厲害,別說睡覺,連坐都坐不穩。我幾次感到過意不去,想同後排的淑慧、俊雄換座位,都被他們婉絕,說我是組織者,坐在前面同劉師傅交流比較方便,其實當然是照顧我,在此感激不盡。

我就這麼一路睡到了寧蒗,大概是中午時分,再繼續開了一個多小時,這裡的山矮了許多,一個一個的壩子也多了起來,路上還常常可以看見背後背著一塊巨大無比的黑色大方牌的彝族婦女。翻過一座山,眼前赫然顯出一個恬靜的湖泊,這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瀘沽湖了。

瀘沽湖是摩梭人的祖居地,現在三分之二屬於雲南省寧蒗縣永寧鄉管轄,三分之一屬四川管。13世紀忽必烈統蒙古騎兵大範圍迂回包抄,繞過南宋攻滅大理,從而形成了對南宋的戰略合圍。經過此地時,忽必烈於群山環抱之中、鞍馬勞頓之下突然見到這樣一泓純潔寧靜的藍色湖水,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比起我們這些只坐了六小時旅游車的人想必只會更加爽暢。於是忽必烈給這裡命名作永寧,取“千秋萬載,永世安寧”之意。

摩梭人最為世人所熟悉的當然是其“走婚”制度——男女自由戀愛,感情成熟則女方允許男方在她房間裡過夜,白天仍在各自的母系家族生產勞作,一旦感情破裂當即停止往來;有了子女則由女方家族撫養,使用女方的姓氏。這樣一種獨特的家庭結構多年來一直吸引著中外社會學家來此考察研究,但由於這裡地處荒僻,加之摩梭族群很小(在其聚居地永寧不過七千人左右),多年來一直被錯誤地劃分為納西族的一支,直到90年才在雲南省內通過決議稱之為“摩梭人”,以區別於納西族,但依然尚未爭得獨立的民族地位。

永寧地區僻處山區,經濟非常落後,九十年代初公路邊的落水村開始有步驟地發展旅游業,現在該村的條件較之十年前已經有了很大的飛躍:游客可以住在落水村鱗次櫛比的家庭旅店,品嘗摩梭菜肴,坐摩梭人的獨木舟游瀘沽湖,與摩梭人在鍋莊晚會上唱歌跳舞乃至同摩梭姑娘進行傳統的摔跤比賽。與此同時,附近的小落水、大嘴一帶也有所發展,但總的來說這個地區還是相當貧困落後。由於交通不便,游客數量並不多。

公路到落水村為止,我們停在村口。從網友那裡了解到的評價是“落水村太商業化了”,原想走得遠一些,去小落水或者大嘴,但苦於沒有時間,下午兩點多到達,次日中午就得往回趕,所以就決定住在落水村。這裡的門票是33元,劉師傅下了車對售票員說我們是雲南民族學院的學生,假期過來采風的,我聽著覺得吹得有點玄,趕忙掏出我北大的身份證——這張身份證一路可替我省了不少錢——說俺是北大研究生,帶著民族學院的一車學生過來考察民族文化。看來北大的牌子還算有一點影響,售票員叔叔讓我們12個人賣8張票,算是學生七折優惠吧。

進了落水村是一條土路,旁邊就是瀘沽湖。我們住在“摩梭之家”,每人每床25元。其實住哪家基本上都一樣,都是主人在主屋之外修的一棟專供游客住宿的摩梭小樓,看上去很有民族氣息,但房間裡則是同全國各地一樣的標准間布置。我們這一間正對著湖水,附庸風雅的我不禁憧憬起次日醒來沐浴在晨曦中臥看湖水漣漪的好事來,剛剛發呆不超過兩秒鐘就被大家拉下去吃飯了。在這裡吃飯可就不是一件很浪漫的事了,我們面臨著一個嚴峻的問題:這裡的傳統美食——豬膘肉。

“傳統美食”往往被連在一起,問題是“傳統”的不一定是“美食”,特別是對於外鄉人來說。著名的豬膘肉是這樣制作的:殺一頭大肥豬,把內髒和骨頭剔除,放入大量花椒、鹽,再按原狀把豬縫合起來,找個通風的地方放個三五年——木乃伊就是這樣做出來的——然後把這具木乃伊拿出來煮著吃。沒有人能啃得動木乃伊的,所以煮之前得先放在水裡泡,泡到不那麼硬了再拿出來使勁煮,煮到嚼得動了再上桌。

我不知道在座諸位誰對這一盤放了幾年的肥肉有興趣,反正我是一點都沒有,看起來別人也沒有。但這道菜好歹是人家的看家菜,得好幾年才能做出來——它擱的時間越長我越反胃——我們這麼多人一點都不碰好像不是為客之道,摩梭這裡還算好,萬一碰到壯族、景頗族什麼的他認為最好的東西讓你吃你卻不肯吃可是要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於是我打個哈哈,宣布本人最愛吃肥肉,然後開始捏著鼻子大吃起來。問題是肥肉這玩藝不是捏著鼻子就能對付的,幾塊吃下去喉嚨口就開始起反應了,大概是小舌頭翹了起來,作為一種自覺的生理反應來抵制我繼續盡我的為客之道,結果像我這樣一貫維護全國各族人民大團結的熱心人士也不得不放棄了。

吃完飯大家溜達著去湖邊坐豬槽船游湖。豬槽船是一種獨木舟,摩梭人坐著這種小船去湖裡撈水草喂豬,喂肥了再拿豬喂游客。。。。。。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給游客坐的豬槽船當然大了許多,連兩個水手可以坐下十個人,我們12個人包了兩只船,25元每人,我和Helen、俊雄、德坤、學銓、健玉一條船,一男一女兩個摩梭人一前一後劃著槳駛向湖中心的小島。島上有一座喇嘛廟和一個土司的墳墓,根據淑慧的敘述:這個土司的兒子去西藏當喇嘛學佛,臨走之前讓一個畫師把家鄉畫成圖卷讓他帶在身上,大概同今天的存照留念是一碼事。畫師畫這個小島時這個島上還什麼都沒有,為了加點風景他就畫了一座寺廟和一座墓碑。後來這個喇嘛回到故鄉,他的父親已經過世了,為了紀念他父親以及所有這些往事,他決心把這幅虛構的風景變成現實,從而在島上建了這座寺廟以及他父親的墳墓。至於是用他自己的錢還是用他老爸當土司時老百姓被迫繳納給他家的錢,抑或根本不用花錢,純粹就是以給死去的老土司修墓修廟的名義命令老百姓用獨木舟一點一點拉著木材石料來這個荒島上修建,我就不得而知了,淑慧顯然沒有算過這筆經濟帳。不過至少有一點是清楚的:喇嘛不事生產,理論上是沒有收入的,除非混到達賴喇嘛那種級別,沒事就有下面的大土司小土司不大不小中土司拿著老百姓的血汗來供奉他,他需要什麼新鮮的人皮人眼人腸子做“法事”都可以立刻“收集”到。

喇嘛廟和土司墓比較簡陋,沒什麼可多看的,關於藏傳寺廟,以後還有詳述,這裡就不談了。總之覺得所謂坐豬槽船游湖不過爾爾,藍色的瀘沽湖是個很美很深沉的地方,最好是沿著湖邊慢慢散步,去體驗那份只屬於你自己的感覺,坐著船頂著風在湖裡漂實在不怎麼樣,不值得向後來人推薦。

吃過晚飯,我們去參加八點開始的鍋莊晚會。鍋莊晚會是西南地區兄弟民族常見的一種傳統娛樂活動,大家手拉手圍成一圈繞著火堆跳舞,舞步不太復雜,很容易學會,只是一旦節奏快起來可能不太適應,會顯得手忙腳亂,體力消耗也會比較大。整個鍋莊晚會先是摩梭人自己跳,然後拉著游客一起跳,最後同游客對唱民歌。總共是一個半小時,形式上還算熱鬧,沒怎麼見過少數民族歌舞的游客也許比較喜歡,我個人覺得挺一般,不值得向後來人推薦。

從鍋莊晚會出來,一路上扎起了許多帳篷賣小吃,最多的當然是瀘沽湖著名的食品豬膘肉和烤小魚。久享盛譽的豬膘肉我就不多說了,所謂烤小魚就是從瀘沽湖裡撈起來的小魚放在火上烤一烤,實在談不上有什麼美味之處,不值得向後來人推薦。

幾乎就要在這一片“不值得”中無聊地回去睡覺,這時我的一句話如同寂靜夜空中劃過的一道流星,燦爛眩目的光華照亮了整個瀘沽湖旅行。

這句話就是:“誰想去喝咖啡?”

大家的眼睛頓時都瞪得很大,淑慧美麗的大眼睛幾乎要彈出來:“你說這裡也有咖啡館?”

“當然,別以為這裡是窮鄉僻壤,這兒有一個相當有情調的咖啡館,供應雲南的特產——小粒咖啡,口感非常好。更讓你們想不到的是:中國的信息化程度已經發達到了在這樣一個遠離現代文明的小村莊都有公共網絡設施的程度。”

大家面面相覷,幾乎不相信他們聽到的話。

我接著說:“這裡有一家茶室,店主是一對四川夫婦,茶室的名字叫作。。。”

“湖思”,一個摩梭姑娘笑盈盈的接了一句,風一般地從我們身邊走過了,害的偶站在那裡浪漫了半天,不過最後還是讓Helen,淑慧、俊雄、學銓和健玉拉著去找湖思了。

落水村只有一條土街,所有房屋沿湖一排,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湖思茶室。茶室有兩層樓,底層是酒吧和咖啡屋,二層是房間可以常住。二層有一個布置得很不錯的臨湖房間,牆上掛著各種獸皮、獵槍等物以及瀘沽湖、稻城一帶的風景照,書架上不經意的排著一大堆書籍,其中許多都很合我的胃口。(只可惜如果時下充斥各地酒吧的“小資”們到了這裡可能找不到他們醉心的那些風花雪月、杜拉愛玲一類的貨色,實在頗感遺憾)找到想看的書,往床邊的茶幾邊一靠,你就可以於湖光山色中與書籍對話,盡享生活的寧靜了,我是個大老粗,坐不住,就去看老板磨咖啡豆。老板叫唐斌,四川人,同太太楊竹來到瀘沽湖後愛上了這裡,於是就放下其他事情,在這裡安家落戶。順手開了個茶室,既方便城市來的游客,又可以結交更多的朋友。

來瀘沽湖之前在網上讀到一個叫做周華山的香港人來瀘沽湖考察後出版的一本書的片斷,其中談到有關落水村搞起旅游業以後對其傳統文化造成的衝擊問題,我就向唐斌提起這本書。唐斌繼續磨著咖啡豆,淡淡地說:你是說華山那本書吧,華山在我這裡住了三個月,那本書就是在這裡寫的。

接下來和唐斌聊了三、四個小時,都是有關摩梭人的問題,對我來說相當有收獲,限於游記體裁,不便在此多加敘述。從旅行者的角度來說,這一席話仿佛向我打開了一扇通往一個截然不同的美好世界的大門,但我卻只能行色匆匆的朝裡面瞥一眼而與之擦肩而過,對自己在這裡只能呆一天、無法深入地同摩梭人交流感到非常遺憾。最後對瀘沽湖之行的結論是:這是一個得靜下心來住一段時間並深入了解其悠遠文化、社會結構、價值體系的地方,像我們這樣來去匆匆的游客純粹是觀光性質,如果不是來湖思做一席長談,可以說沒有任何意義。

臨行前向唐斌買了周華山的這本著作《無父無夫的國度?》。周原為香港大學社會學系的助理教授,近年來一直在大陸作性別研究,這本書是2001年3月出版的,書名裡的問號相當重要,因為“瀘沽湖是一個無父無夫的國度”這個命題是錯誤的。可惜這本書只是在書脊上印了問號,最重要的封面上卻付闕如。此外這本書的裝訂質量也讓人不敢恭維,一看封底是北京某印刷廠承印的,未免有損本書的整體質量以及出版者光明日報出版社的好名聲。

當夜無事,次日早上睡了個懶覺,又去湖思呆了一會就上車回麗江了。瀘沽湖之行也就在匆匆忙忙中草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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