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的片斷

作者: morpha

導讀背上行囊,獨自上路,浪跡天涯,你們是不是也做這樣的夢呢?每當我讀到關於旅行的文章,總覺得背上癢癢的,好像會長出一對翅膀來。不過現實總不一樣。盡管只有十來天,如果不是問過所有朋友仍然找不到同伴,如果不是我已經放棄過新疆、寧夏,我還是沒有勇氣一個人上路的。騙父母是跟旅游團,許諾天天打電話報平安,他們才勉強點頭,有時真不能相信自己已經20多� ...

背上行囊,獨自上路,浪跡天涯,你們是不是也做這樣的夢呢?每當我讀到關於旅行的文章,總覺得背上癢癢的,好像會長出一對翅膀來。不過現實總不一樣。盡管只有十來天,如果不是問過所有朋友仍然找不到同伴,如果不是我已經放棄過新疆、寧夏,我還是沒有勇氣一個人上路的。騙父母是跟旅游團,許諾天天打電話報平安,他們才勉強點頭,有時真不能相信自己已經20多歲的人了。朋友開玩笑說,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我回答,那我只好一句話也不說了,因為每一個人都是陌生人呀。定機票的時候正趕上民航檢查,所有地方都開不出打折機票。一通折騰,臨走的頭一天終於拿到了機票,還是比預算貴很多。

之後的旅程就像順水行舟,仿佛好心的陌生人都讓我碰到了,讓我忘記了單身旅行的一切禁忌。在上海被陰霾籠罩的那兩個星期裡,我渾身塗滿了防曬霜,在雲南的陽光裡樂不思蜀。我和陌生的人們相遇,分別,又相遇,又分別。

回到上海,天一直下雨。本以為度假之後,人會精神百倍,但是卻發現自己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覺得像在做夢,混混沌沌的。

和朋友凌亂地講起旅途上的故事。不停得看攜程網上關於雲南的帖子,自己卻除了旅行的流水賬之外寫不出一個字來。每天睡前,夢裡,睡醒都會想起路上快樂的片斷,笑了又有點惆悵。

干燥的皮膚一個禮拜後又重新平滑了,而雲南綜合症也不治而愈了。

為什麼總想去旅游呢?因為世界很大,因為人生很短,還是因為生活在別處呢?有時候我想,會不會我的背上真的有翅膀。

瀘沽湖

出門後才發現這裡沒有路燈,七點多,四周黑乎乎的。風很大,吹得人耳朵痛。我心裡打起了退堂鼓,但是和兩個摩梭人約好晚上去找他們的。想了一分鐘,還是沿著湖邊走了。

月亮升上來, 照在有水的地面上,像鏡子一樣反光。湖水“嘩,嘩”的衝擊湖岸。走出了落水村,路更不平了。我深一腳淺一腳的摸索,臉都被風吹木了。走了半個鐘頭,終於看見火光。圍著篝火有六七個人,其中一個站起來朝我招手說,快過來烤火,凍壞了吧。我坐下來烤了十分鐘,又回答了一串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的問題,才借著火光發現我要找的朋友並不在這群人裡。

站起來繼續往前走,終於找到了他們的帳篷 — 其實只是個塑料布做的棚子。他們正在湖裡放魚網,運氣好的話,第二天可以撈起一網銀魚。烤銀魚很香,下午也是在這湖邊,他們請我吃飯,烤土豆和銀魚,我吃了很多。

我們在湖邊撿了些樹枝,點起篝火。我說晚上走過來真有點怕。他們說不要緊,女孩子在這裡最安全了,因為這是女兒國嘛。抽著我買的紅塔山,他們說平時這種好煙只有當著別人的面才抽,現在沒有別人,真是浪費。

盡管烤著火,晚上湖邊的風還是有點刺骨。他們一根接一根的抽煙,喝一種用玉米做的酒。唱個歌吧,他們說。輪著唱吧,我說。其實下午劃船的時候我已經把所有記得詞的歌都唱遍了。我又唱了一遍“橄欖樹”。那個二十歲的摩梭人突然說,真幸福啊。

輪到他時,他又唱他的“打工歌”。我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只記得一句歌詞,“沒有好衣穿,沒有好煙抽”。那一天裡我聽他唱過五六遍,他說這歌兒最能表達他的心情。他還說他現在最大的目標是發財。我說賺錢是沒底的呢。另一個年級稍大一點的摩梭人就附和說,是嘛,是嘛。

下午他們給我劃了三個小時的船,原來說給二十塊錢的,不過上了岸,他們說,大家既然是朋友了,怎麼能收你的錢?

我們的吵鬧又吸引了兩個旁邊帳篷的人加入。樹枝燒得很快,為了不讓火熄滅,周圍一切能燒的都燒了。最後他們竟然拿了一個簸籮,拆開往火裡扔。那簸籮可能有點受潮了,燒起來煙霧騰騰,熏得我眼淚刷刷的往下流。

我說,唱首摩梭人的歌吧。於是他們齊聲唱,“來了就是朋友,馬達米”。我隱約記起頭天在落水村的篝火晚會上聽過這首歌。他們問我會不會唱“瀘沽湖情歌”。我說聽過,但不會。於是我們就對唱“十五的月亮”。

我唱了我能想到的所有的歌。他們教我摩梭話,我教他們講英語,又講上海是怎麼樣的。月亮從東邊慢慢的升到中天,亮極了,照得水面一片波光。篝火漸漸熄了,只剩下一點余焰。我偷偷看了兩次表,然後說我要回去了。送你吧,他們說。

回去的路上,那個二十歲的摩梭人問,朋友,英語怎麼說?我說是friend。那你當我們是朋友嘛?他問。

睡在溫暖的被子裡,我想到他們的塑料帳篷根本擋不住湖邊的風。

第二天一早,我乘車回麗江。司機放了盤民歌磁帶,裡面有我不會唱的“瀘沽湖情歌”,還有那首“來了就是朋友”。車在蜿蜒的山路上盤旋,“馬達米”的吟唱一直在反復。沒有一點煙,我的眼淚卻順著臉頰淌到了腮邊。

虎跳峽

看到中途旅館的牌子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走了七個小時的山路後,我的雙腳仿佛不是自己的。路上碰到過的幾個老外已經先到了半個多小時,在景色最好的天台上又吃又喝。

我的同伴是來自南寧和廣州的一男一女。記名字太麻煩,我們就互相以上海,廣西和廣州稱呼。我和廣西在網上聯系過,約好一起徒步虎跳峽的。廣西又在青年旅館拉到了廣州,就組成了臨時的“三劍客”。

點菜時,我和廣州吵著要吃土雞煲,廣西卻堅持不能“腐敗”,結果還是他勝利。我們就著燭光(山裡停電)把三個菜和一臉盆飯一掃而空。然後廣西說要去網上有名的“天下第一廁”拜訪。片刻歸來,問他風景如何,他說美得他都忘了原來是去干什麼的了。中途旅館的廁所造在山崖邊上,像個陽台,對面就是一排玉龍雪山的山峰,晚上還有皓月和群星做伴。

和中英對照的菜單一樣,這裡的一切雖然簡陋,卻都是按西方人的要求來的。老板說2000年以前就沒有接待過中國人,他那完全自學的英語和老外交流起來也毫無障礙。那天晚上,除了我們三個,其它十余個客人也全是老外。老外喜歡洗澡,所以在這兩千多米的山上竟然有熱水淋浴。雖然水只有小指頭那麼粗,還是近乎奢侈的享受。

廣西一晚上都在和旅館老板聊天。廣州怕冷,躲在房間裡烤火盆,看小說。我想在天台上看看月亮照在玉龍雪山上的樣子,但四周只有褐色的山影,月亮還沒有升上來。我聽著廣西的mp3,是王菲的歌,她隨性的聲音一直升上去,讓只有零落的星星的天空顯得更加寂寥。

廣西回房間時,我和廣州已經躺下了。他衝進來就嚷,月亮升上來了,美極了。我忘了自己只穿了棉毛褲,跳起來跑下樓。木頭的樓梯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驚動了飯廳裡的貓,“喵”的一聲從我的腳之間竄到院子裡。

回到房間,廣西說明天要早起,我和廣州齊聲抗議。相互盤問是否打呼嚕,警告廣西不要夢游後,頭一挨著枕頭就睡著了。

大理

躺在瀑布前的大石頭上,頭頂上的雲一片片飛快的掠過。山谷裡的光線已經暗了,不適合拍照片了。我的同伴說我在前面耽擱得太久。我說不拍照,這樣看看雲也不錯。天空還是陽光燦爛,風像頑皮的孩子,不厭其煩地把雲撕碎,直到白色慢慢化進藍色裡。

我的同伴是個趕馬車的。坐他的馬車時我說要去爬蒼山,他說蒼山上前兩天剛抓了兩個搶劫的,一個人不安全。我沒有錢的,我說。你給二十塊吧,我給你做導游,他說。接著他就替我謀劃起來,買一斤五塊錢的糕點和礦泉水就可以了,水不要也行,山泉也能喝,纜車很貴,我們可以爬上去…

因為前兩天剛走過虎跳峽,我本來是肯定要做纜車的。但自己哭窮在先,只好硬著頭皮跟著他爬山。

我以為搶劫只是說說,誰知他一上山就撿了一根粗樹干,扛著說有備無患。結果強盜沒有碰到,到是偶爾迎面遇到其它的游人,見了他,各個都面露驚恐之色。盡管山裡到處是嚴禁煙火的標志,他還是一直抽煙。不過總是小心的用石頭把煙頭滅掉。不然要坐牢的,他說。

他帶我去一個破敗的清真寺,在一塊高聳的岩石頂上。清真寺的牆上寫滿了各式各樣的“到此一游。”他說他小時候也刻過一個。我說,你叫什麼名字,我們找找看。也許時間太久了,我們找了半天也沒有。

沿著貼石壁的台階往下走,還有一個可以擠三四個人的石洞。坐在石洞裡,腳下是長滿松樹的山谷。他說他和朋友每次來爬蒼山都會來這裡。我們腳下是沙沙響的松林,銀鏈子一樣的溪水,遠處是浸沐在陽光裡的大理古城,更遠處是藍色的洱海,雞足山,東山,洱海上空的長雲。感覺像在飛,他說。

早上九點開始爬山,因為我總是走走停停,到瀑布時已經下午四點多了。那瀑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七仙女池。他說小時候曾掉進瀑布下面的池水裡,好在是夏天,游上來,就用樹枝挑著衣服,光著身子走,等到山下,衣服也吹干了。

我們在石階上撿了一根游客掉落的火腿腸。沒開封的,他說。我笑著想,如果我一個人來,一定不會撿的。我躺在石頭上啃面包,他把我們喝空的礦泉水瓶灌滿了山水,和另一瓶礦泉水比哪一瓶更清。

下山的路上鋪滿了松針,簡直像滑梯一樣。他穿著皮鞋,一連摔了兩跤,只好把鞋提在手裡,赤著腳走。我問他為什麼不穿球鞋來爬山。他說沒想到我這麼會爬,以為花一兩個鐘頭就可以把我打發了,回去做生意,誰知玩了一天。

我們像兩只蝸牛,爬了一個小時,還在半山腰。太陽已經落山了,天色越來越暗。有一大團雲浮在半空,一半在陽光裡,一半浸在陰影裡,像巧克力雙色冰淇淋。我又累又餓,可是面包早吃光了。這時他拿出剛才撿的火腿腸遞給我。

共產火腿腸時,他說不知道他的馬在路口呆了一天,會不會凍感冒,也許回去得給它吃點中藥。

我們終於回到古城時,已經是七點半了。連續三天翻山越嶺,我整個骨架都快散了。路過小賣店時,我進去買了一包“紅塔山”。

在旅店門口,他把我的背包給我。我把二十元錢和煙遞給他。他有點驚訝,一邊躲一邊說, 煙不能要,要麼,要麼,收你十塊錢。正推搡時,一輛車開著雪亮的車燈從我們身邊擦過。我們手忙腳亂地躲到路邊。車子走了,我發現我已經成功的把東西塞在了他手裡。祝你一路順風,他說,然後沿著昏暗的小巷往路口去了。

一分鐘之後,我像麻袋一樣癱倒在旅館的床上,一動也不動。我想著他的馬不知道感冒了沒有,又想起忘了問他的地址,不能把他的照片寄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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