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田螺坑村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田螺坑村隸屬南靖縣的書洋鎮，我很喜歡南靖這個名字，是因為在洛陽初見紅拂女的那個風塵三俠李靖，還因為是戍守襄陽城的那個郭大俠郭靖。小峰在給客戶打電話的時候，常常說“我姓郭，郭沫若的郭”，我都要取笑他酸，我說你應該對客戶說“我姓郭，郭靖的郭”。就像我給天津的紀先生打電話時候，總要想像一下自己其實並不是和大人。田螺坑土樓最有名氣的就是“四菜一湯”，當中是方樓步雲樓，周圍一圈是三座圓樓和昌樓、振昌樓、瑞雲樓和一座橢圓樓文昌樓。站在高處的觀景台往下看，土樓層層包裹在梯田裡，很是好看。李師傅幫我們聯系了一家住宿的飯莊，就是土樓改建的，20元/人。我們放下行李後立刻點菜，跑了一天開始覺得特別餓了。正在吃飯的那會兒，走進來一家人，和我們隔壁一桌的大叔攀談起來，我和小峰對視一眼——哦，原來都是上海人。這一家人的爸爸說他開了十二個小時車到了廈門，然後再到了這裡，漳州過來的路非常難走。我和小峰在嘀咕他是不是算錯時間了，為何我們要跑23小時的火車4小時的中巴外加1小時的摩托才到了這裡呢？牛的是這位獨行俠大叔，他先把摩托用火車托運到江西贛州，人到了贛州後一路騎摩托車騎過來，然後兜兜轉轉土樓准備再騎摩托回上海。大叔說他是在閔行航天所工作的，小峰悄悄跟我說航天所就在閔行北橋，那還有個著名的精神病院。村莊裡的雞鴨鵝都是放養的，母雞公雞都肥碩無比，我看了還有些怕。小峰說這有什麼好怕的，Lawrence要是看到了開也開心死了——這些雞平時都是爬山爬樓梯的，腿上長得可都是活肉。我們總結這裡真是原生態的環境：晚上熄燈沒多久，小峰突然“騰”一下從床上蹦起來點亮燈，一只小碗那麼大的黑蜘蛛長手長腳地爬在白色的牆面上。我第一反應就是操起我的拖鞋要往牆上砸去，被他制止後還慫恿我去叫老板。老板和老板娘拎著掃帚趕來，我站在門口捂住口鼻沒敢進。聽小峰說那蜘蛛被拍了一下以後掉在了我的床上，然後再彈到床下，不見了。我真的是裡裡外外找那只黑蜘蛛，我嚷嚷著活要見蟲死要見屍，連床板都被我掀起來了，居然還是沒有找到。而且居然，我不管最後有沒有蟲了，一睡就睡到第二天的早晨聽見鳥啾啾鳴和雞喔喔叫。早晨站在陽台上遠眺，村莊很安詳，風光很美麗。先爬山去觀景台的郵筒寄明信片，前一天我從摩托車下來時在售票處還摔了一跤。回來以後想想，這一跤摔得仿佛是有預示的。背著包從山頂沿著公路走向下阪村，沿路都是梯田。田野裡種著的都是莊稼，一茬一茬的，很有活力。我裝模作樣地問小峰這是什麼那又是什麼，然後很得意地看他不確定地回答。末了，小峰確定地說Alba他肯定都知道。嗯，Alba應該不屬於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種人。迎面上坡騎來一輛摩托，等他開遠了，小峰說就是昨晚那個航天所的大叔。喲～～大叔真厲害啊，騎的摩托不是燒汽油的，而是充電的那種小輕騎哦，他可是要一路騎回上海的唷。一邊走下山，小峰說我們來唱山歌吧，我說好呀。於是我張口唱“唱支山歌給黨聽，我把黨來比母親……”小峰說不行，你唱得太輕了。於是他張口就來了句響亮的“唱支山歌給黨聽，我把黨來比母親……”我當即就原地不動了，傻掉——真嚇死我了，哪有人唱那麼大聲的！小峰還感覺頗好地衝山那頭喊：“這邊的觀眾請來點掌聲……那邊的觀眾，你們的聲音我聽不見……”我除了瞥著眼睛對他嘲笑，你說，我還能做什麼？！和李師傅通了電話，他很快就上山接我們了。前一晚我蒙在雨披裡，啥也看不見，現在看到田埂旁飛快落在身後的稻田，光聽見耳邊呼呼的風聲，就覺得很危險。小峰隨口問師傅是剛剛起床麼，李師傅答他一早就起來了，肉也賣光了。我和小峰面面相覷——我知道我們心裡都在小心掂量著師傅到底做的是哪個行當，賣的是哪種肉。搞笑的，真是越想越恐怖啊。先到了下阪村的裕昌樓，也稱“東倒西歪樓”。外面看不出什麼異常，但是一踏進樓門，就可以看到全樓回廊的支柱左傾右斜。這座建於元朝中期土樓，一共五層，風風雨雨六百多年，房屋有驚無險。我們照例走上最高的一層，然後依次繞圈走下來。各家各戶門口放著一個木桶，裡面不知是盛放了什麼。小峰挺好奇地讓我猜，我隨便說說可能是便盆，他還不信。直到走近聞到一股臭味，並且貨真價實的東西就出現在木桶裡，我指給小峰讓他快看快看，這時他的臉都變形了，估計是被我氣得，哈哈。賣肉的李師傅又載著我們去了塔下村的張氏宗祠。門外豎立著二十一根巨大的旌表旗杆，氣勢頗為壯觀，記載著當年的家族榮耀與輝煌。門檐上雕刻著精美的木刻，栩栩如生。如果我那個胖姐夫在，他一定知道每一個木刻所代表的寓意。我覺得古人真是會琢磨心思，家具怎麼擺放，種哪些植物，門面窗台上刻什麼圖案，哪裡需要供奉哪路神仙，都特別有講究。古老的東西真挺神的，完全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容貌雖然破舊，美麗卻更勝往昔。不像美女，行情是逐年看跌啊。從河坑土樓群的觀景台下來，我們就直奔永定最經典三座土樓：振成樓、福裕樓和奎聚樓。這個土樓群是最早形成商業化、游客也最多的地方。我和小峰都不喜歡這兒，規模又小，房子翻修得也新，人又多。閩西雖然貧窮，但無疑因為洪坑村土樓旅游的日漸開發而拉動了經濟，村民的日子因此越來越好。我們沒道理因為自己想看到原汁原味的鄉土風情而一味要求當地人固守著原來的生活方式，我們更沒道理看不得村民們利用現有的資源賺旅游者的錢，而逐步走上小康。只是，每當這個時候，我就不禁為我那個未曾謀面的兒子感到惋惜。我已有遺憾，恐怕他的遺憾更深。我們買了土樓回龍岩的車票，打算再轉道去連城。有十四個解放軍戰士打算上這輛中巴，可是賣票員說沒位子了，只允許上九個。於是九個阿兵哥先上了車，車廂裡就坐得滿滿當當了。車行駛到了湖坑鎮，上來兩個打扮很時髦的小姑娘，穿著裙子撐著傘背著旅行包，小峰說看模樣好像是上海小姑娘。阿歐～～當她們張望著有沒有座位時，車廂裡九個阿兵哥齊齊說很空啊位子很多啊……賣票員當然不理會他們，她讓小姑娘們等後面一班車。小姑娘下車後換上來一個當地的老婆婆，阿兵哥們唉聲嘆氣叫太擠了太擠了下一班下一班……小峰旁邊一個阿兵連叫“太虧了”，還說來的時候已經抱了遺憾，沒有想到離開的時候會有更大的遺憾。他郁悶地說蠻好坐後面一輛車的，看他樣子大有忌妒另外五個兄弟之嫌。小峰猛笑，憋都憋不住。我問他怎麼了，他說如果這個阿兵哥自告奮勇去等下一班車，等他下車了，這兩個小姑娘正好可以上我們這一班車走，那這個阿兵哥豈不是會更郁悶？想到這裡，小峰心情大好，笑個不停。我們到連城縣的目的是去冠豸山。我覺得連城這個名字挺武俠的，源於初一暑假曾買過金大俠的一本《連城訣》，從此知道了人一旦被鎖了琵琶骨，武功就全廢了，多陰狠的酷刑啊。我們順路問了一家普通的酒店，前台小姐開價180元，說是150元可以成交。當我們不理會她並已經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說120元就可以，可我們絲毫不動搖，事實證明後來後悔那時沒有回頭答應了。這樣的一個小縣城，攜程上也沒有登錄過的地方，住宿暴貴。連城大酒店是當地最高級的三星級，480元。南京五星級的酒店也不過只要380元。而且大街上可以住宿的地方很少，而我覺得干淨安全的地方就更屈指可數了。馬路來回走了兩遍，我們飢腸轆轆地回到第一家去過的酒店。現在，絲毫不動搖的是那個前台小姐，她一口咬定150元一分也不能少。報復！一定是報復！我們恨恨得想。有意思的是，走廊裡的畫框裡張貼的是問答題：“中國人為什麼愛打麻將？”下面還有一串解釋。房間裡有一張麻將桌，牆壁上貼著一個“夏”字，兩邊還有相對應的對聯。安頓好以後吃完晚飯，在路邊買了點水果。我知道龍岩的桔子和漳平的柚子很有名，現在也正是上市的時令，而當地特產的柿子也正鋪天蓋地，可是這些都不是我愛吃的水果。最後，還是買了普通的桃子和蘋果。
(奎聚樓)
(張氏旌表旗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