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在藏家

作者: 雪域之狼

導讀朦朧的黃昏,覡的大霧。卡格博崢嶸的冰峰籠罩在雲霧之中,燦燦的明永冰川也蒙上了灰蒙蒙的顏色。峽谷裡的天色說黑就黑,扎西催著戀戀不舍的我們返回,強調著天黑後下山的危險。 從明永冰川回明永村無像樣之路可走,怎麼攀登的還得怎麼返回,沿著附在山體上滿坡碎石的羊腸小路,我們跟隨在扎西的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下山。我的腳踩在碎石堆上,右邊就是懸崖� ...

朦朧的黃昏,覡的大霧。卡格博崢嶸的冰峰籠罩在雲霧之中,燦燦的明永冰川也蒙上了灰蒙蒙的顏色。峽谷裡的天色說黑就黑,扎西催著戀戀不舍的我們返回,強調著天黑後下山的危險。



從明永冰川回明永村無像樣之路可走,怎麼攀登的還得怎麼返回,沿著附在山體上滿坡碎石的羊腸小路,我們跟隨在扎西的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下山。我的腳踩在碎石堆上,右邊就是懸崖,用不著移動腳步,側目便可清晰地看到落差幾百米的山下,好在我沒有什麼恐高症!扎西走在前面,替我背著沉重的包。天色昏沉沉的,竟落下稀疏的雨,空寂的大山裡,這雨不僅顯得格外孤獨悠深,還有些怕人!趕到明永村時,天已經全黑下來了,整個空間變成無窮和深遠。



“今晚就去索朗家住,我已經安排好了。”扎西回頭對我們說,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但能感覺到他的笑容:“你們不是想看看原汁原味的藏家生活嗎?今晚就讓你們吃在藏家,住在藏家!”

這次到德欽度十一大假,吃住都在扎西家。他家也是藏式土掌房,很高大很漂亮:平展展的屋頂,黃色的泥巴覆蓋其上,高大的土色牆壁和小巧華麗的窗戶有著很突兀的對比,給人強烈的反差美……扎西雖是地道的藏族,但由於在政府部門任職多年,生活習慣已經漢化了許多。由於這美中不足,我便天天叨念“要原汁原味,要走進淳樸的藏家”。看來,這旁敲側擊的確發生作用了。

一瘸一拐地走過明永河的小橋,我們彎過一條寂靜的林中小路,隨著扎西手指的方向望去,黑暗中,索朗家那紅紅的光像夜晚寒風中的一首詩!

突然,扎西放聲歌唱起來,歌聲嘹亮回蕩,像月光飄落到綠葉叢中,又像雄鷹在夜空翱翔……我所有的勞累倦意都沒了,心兒隨著歌聲飄蕩!奇怪?扎西渾厚的歌聲裡多出了清脆的女聲!隨著聲音尋去,索朗家門大開,索朗和他的一雙女兒都站立在夜風裡,唱著歌兒“夾道歡迎”我們呢!頓時,我明白了扎西唱歌的原因,他是用歌聲“通知”他們!我既新奇又感慨不已,淳樸、善良、熱情、坦蕩、純真、豪放……諸如此類的形容詞頓時奔騰在我的頭腦裡!

站在家門口,接過索朗獻上的哈達,他笑盈盈的女兒還為我們斟滿了青稞酒……空腹喝酒必醉的我沒有推辭,在這樣的淳樸面前,就這樣“醉倒在家門口”又何妨?我恭恭敬敬地接過酒,按藏族的習慣,用無名指蘸上酒,向空中連彈三下,敬過天地和諸神後,便將滿杯的酒一飲而下!

隨主人走進高大的藏式土掌房,上樓來到中堂大廳。殷勤的女主人把我們讓到火塘靠西牆窗的一側,扎西安排我坐在他的右上位。藏桌上的風干犛牛肉、奶渣糕、辣牛肚、燉羊頭、酥油糌粑等食物散發著誘人的香味!扎西動容地說,為款待我們,索朗媳婦准備了一天!

家宴開始了!

早就知道,藏民族是一個歌舞的民族,他們會說話就會唱歌,會走路就會跳舞。

他們喜歡用歌聲和神靈對話,喜歡用歌聲以祖先交談,喜歡用歌聲傳遞自己的喜怒哀樂。今日有幸目睹:索朗一家四口就是“天籟之聲”的完美組合!他們的歌聲裡有雪山清泉的叮咚,也有松濤陣陣的渾厚,還有心身為之顫動的高亢和柔情……索朗夫婦唱著《情滿酒歌》向我們逐一敬酒,可萬萬沒想到,首當其衝的竟是我!“西窗右側是最尊貴的客人之座呀!不先敬你敬誰?”扎西滿臉都是“狡猾”的笑容,我明白了他安排坐位的良苦用心!受寵若驚的我站立著,不再作任何推辭。在歡歌笑語中,我一鼓作氣地喝、再鼓作氣地喝、三鼓作氣地喝,然後,捧著滿滿一杯仰頭順喉豪灌干個酒杯底朝天!

青稞酒的清香在衝鼻竄肺,我傻傻地笑著,痴痴地看著,憨憨地坐著,只覺得痛快之至!我陶醉在索朗夫婦真情四溢的《情滿酒歌》裡,憨笑地舉著酒杯跟著學唱……春雨要下透,朋友請喝夠。美酒融進我的情,雙手高高舉過頭。酒歌唱得月兒圓,雲雀飛來不想走。哈達連著顆顆心,情與天地共長久。阿拉裡——亞塞,阿拉裡——亞塞。……

扎西給我遞過一碗酥油茶,教我喝了它,說此物解酒。索朗的小女兒用盤子盛滿風干犛牛肉,柔聲細語地叫我隨心拿取享用。大女兒在火塘旁給我們打酥油茶。她隨著阿爸阿媽的歌聲,有節奏地上下抽動奶杵,竟然搗弄出一些悅耳動聽的聲響。火塘裡有暖暖的火,也有裊裊的青煙,芳香誘人的酥油茶,雪山清泉似的歌聲,純真善良的笑臉,滿桌的藏家食品……我的心裡升騰著一種不可言狀的親切感——啊,這裡的人留著最初的善良!

血液裡的酒精讓我們熱血沸騰,藏家的淳樸更使我們激情飛揚!不知是誰領頭唱起“我向你走來,捧著一顆真心;我向你走來,帶著一路風塵……”這是我們德欽之行的“隊歌”呀,頓時,索朗家成了歌聲的海洋……我們雙手合十,把《朝聖的路》唱得像佛經那樣的高深虔誠,讓它注入血裡,扎根心裡,和血肉靈性緊緊地攪和,從而成為靈魂組成的一部分!鄰居的姑娘來了!

附近的小伙來了!善彈“弦子”的村長也來了!在村長悠揚的琴聲中,扎西“咻咻咻”的喊聲,像火種一樣很快地點燃了大家心裡的火焰,歌聲從心坎裡噴湧而出,歌聲裡,美麗的藏族姑娘長袖輕甩翩翩起舞……哦,這樣的舞蹈,這樣的歌唱,只屬於具有淳樸天性的藏族人民,只屬於具有浪漫天性的藏族人民,只屬於豪爽奔放的藏族人民:天生的嗓門,天生的豪放,天生的坦蕩,天生的真誠,天生的淳樸,天生的讓人仰慕!

我醉了……

我用雙手做枕,軟軟地趴睡在我面前的藏桌上。鼻孔裡,酥油茶特殊的香味直往裡鑽,腦子裡,樊忠慰的詩攪和著我的思想隨著酒精馳騁:神賜我眼,為了看見你的眼;神賜我心,為了貼近你的心。淳樸的藏家呀,我要走近你,走進你的心裡……塵染了的,可以得到拯救;疲憊了的,可以得到安歇,繼續飛翔,向著天堂的靈魂……在詩酒交融的境界裡,我感受著大家的歡樂,心裡洋溢著無邊的欣慰和難得的解脫!為了日後能堅強地面對一如置身荒野的孤獨,為了日後能窮我所有精力搏擊於生活之海,為了這顆在理性和感情之間徜徉而屢受磨損的心髒,今晚,我決定讓我的心靈做一次徹底的放松,我想喝酒,我想一醉方休,我想醉倒在這能敞開心扉的藏家!

我站起來,我舉起酒杯,我痴痴地笑著,我晃悠晃悠地走向索朗,放聲地唱道:“藏族和漢族是一個媽媽的女兒……”在朦朧的醉意中,村長的琴聲如同喇嘛廟慈悲悅耳的誦經聲,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哞吽”在我耳內循環往復,眼前飄舞著潔白的哈達和五彩的經幡,我挽著藏家姑娘的翩翩長袖,向著那聖潔的卡格博峰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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