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與蘇州擦肩，終於有個邂逅的機會。
在晚秋瀝瀝的雨裡，我與蘇州相識了。在觀前街那一片燈火裡，我尋到那黃牆黛瓦的玄妙觀，聽到那溫柔至極的吳儂語，望到連那街邊的路燈也罩著宮紗的模樣，真是無處不流淌著吳越古韻，一座飄著文化墨香的城市，也承載了我太多的夢。
也不知緣何起，多年以來總是有種難以釋懷的江南情結，我閉上眼，那白牆黛瓦，悠悠碧水，如海市蜃樓般地浮現出來。那種恬淡都隱在吳儂軟語和咿呀槳聲裡，那種舒適都溶在小橋流水和高掛紅燈中，我喜歡那種心底裡流出的安逸的感覺，寧願駐足在那彎彎的古橋上，品一杯青綠香溢的茶，聽上一曲撥動心鉉的琵琶，靜靜地消磨掉余下的時光。也許有人厭惡這份奢靡喪志的風花雪月，歷來偏安江南為漠北鐵騎所敗，多為史家頌成警世之道；也許有人煩膩這份才子佳人的浪漫婉約，歷來江南紅伶為“高干”富商所養，多為作家累牘津津樂道，但我覺得一方風景孕育有一方文化，越是有人批駁，就是越受人關注，榮辱不驚的風格是我欣賞的，用它來形容江南倒也貼切，這就是我的江南情結吧！
翌日的微雨裡，我品嘗了有名的啞巴生煎，便去虎丘轉轉。
遠遠的那座承載千年風霜的虎丘古塔矗立在綠塋之上，它也是蘇州的標志，依舊支撐著那羸弱的身軀，雖微微傾斜，卻沒有轟然倒掉，居然被譽為東方的比薩斜塔。
虎丘是前吳王闔閭的墓葬，後闔閭化白虎傷人，故吳王夫差築塔鎮之。典故實在是多得很，劍池據說是吳王陪葬的三千柄劍之所在，我在“劍池虎丘”四個遒勁有力朱紅的大字前踟躇些許，相傳兩個是顏真卿的筆跡，是真劍池假虎丘，還是假劍池真虎丘，記不得了，倒是回憶起來依稀中別有一番味道。
盤門景點卻是好去處，是蘇州古城九門中保存最好和完整的城門，水陸並進，甕城齊全。綠綠的爬藤墜滿城牆，彎彎的碧水繞過城郭，更有一絲滄桑的感覺。盤門旁邊的園林卻精致小巧，“半畝方塘一鑒開，浮光掠影共徘徊”的樣子，據說某年的APEC財長會議在此召開並在此處留影，我們同行的幾位也一字排開，東施效顰般地合了張影。有趣的是池塘中的錦鯉實在多，膚色鮮艷，臃腫的身軀互相擠在一起，張大嘴巴，等著游人喂食，憨態可掬。
午飯過後，我們來到世界文化遺產——拙政園。拙政園的名氣大得很，始建於明正德年間，名字原意是“拙者為之政也”，現在是游人如織，確實辜負了主人清閑的心境。雖然江南園林均是人工的景點，但放到三百年年前，便令我憐愛有加了。園內有許多的植物，垂柳、香樟、枇杷、迎春……色彩各異，種類繁多；亭台樓榭，錯落有致；遠遠古塔，借景而至；漫步其中，一步一景；園林勝境，嘆為觀止。構思之精巧，設計之玲瓏，使我不得不被開發商的前輩的作品所折服。
傍晚時分，我們回到觀前街，匆匆購物後就驅車往同裡而去。
游水鄉我也醞釀很久，因恐懼周莊的商業化，前些日又品味了西塘，所以這次選擇了同裡，住處就選在網上頗有褒揚的恩澤堂。
恩澤堂是座老宅子，在主人的精心修飾下，古典的味道很濃，清代的石馬和石門神在叢草掩映中靜默，藤蘿順著牆無聲地蔓延，再添上幾只老龜在石缸裡翻轉，更不要說那落滿灰塵的字畫、幔帳微挑的雕花大床和曖昧的紅燈籠了。
晚飯後在灰黑的鎮子裡散步，遺憾的是晚上沒有圓月，踱到有名的三橋，便回轉了。
早晨，依舊陰霾無雨，景點不游也罷，我便在鎮子裡游蕩。
四海升平的古戲台雖有新建之嫌，但在鎮子中與退思園相得益彰，也令人駐足一番；幽長寂寥的穿心弄裡青灰磚斑駁，將遠遠的天空逼成一束，讓我一番遐想，只是沒有偶遇戴望舒筆下丁香般結怨的姑娘；我在呂家客棧的鋪著藍色印花台布桌前坐下，斜靠在藤椅上，面對鸕鶿捕魚的表演，享受片刻“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感覺。
須臾，在河埠頭我們乘上小船從碧綠的水上蕩漾開去，於櫓聲咿呀中尋一份清閑，在枕河人家處睹一份幽靜，心情也變得悠遠起來。兩岸古樸的民居用深沉的目光凝望著我，船兒則像豌豆般時而穿越彎彎的拱橋，時而在水面上劃著優美的曲線。深秋的季節沒有一絲風，只有同伴們的笑聲在古老的鎮子裡徘徊。小橋、流水、人家，一個不能少；古鎮，西風，可惜沒有瘦馬，自游人在天涯，忽然間覺得蠻有詩情的。
同裡被喻為東方的“威尼斯”，我心裡頗為不平，我們的歷史上下如此5000年，威尼斯為什麼不能成為東方的“同裡”呢？也許是文化的差異，東方含蓄，而西方張揚；不過塞翁失馬，焉知福禍，看看今天的周莊（因陳逸飛的油畫而聞名），便知“成也逸飛，敗也逸飛”的道理了！我們去指責別人的短視，可否自己審視自己，是不是擁有解讀文化的情結，去欣賞同裡呢？那些生活在同裡的人們，面對日益增多的游人，心情是否依舊呢？也許不打破它的沉寂，就難以談到它的發展，但我覺得中國的旅游資源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能夠理解和欣賞的繼以更加愛護而遠離的人太少了；這就是青藏鐵路也許是帶來幸福的天路，也許是刺向聖土的利劍，孰是孰非，自然由時間去評說… …
江南的天空似乎吝嗇一絲爽晴，總是擺出一幅憂郁的樣子，還好我的心境沒有受到影響。傍晚時我們行色匆匆地離開同裡，短短的蘇州之行戛然而止，而我的夢也漸行漸遠了，也許這份難解的蘇州情緣便只有回憶了吧！
蘇州歸罷兩日，余屬文以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