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經路上(二)--決定

作者: 普蘭

導讀午,十二點半,行駛二十個小時後,長途車轉過一片山谷,我看見德欽,鑲嵌在綠色的山谷。像航拍的照片. 卡瓦格博一直在路上相隨,我的視線總被他深深吸引。 在藏文經典中,他又被稱為:“絨贊卡瓦格博”,意為“河谷地帶險峻雄偉的白雪山峰”。 千百年來,淳樸的藏民認定卡瓦格博地區就是藏傳佛教密宗最著名的本尊之一 ——勝樂金剛的宮殿。 在藏文的經卷中� ...

午,十二點半,行駛二十個小時後,長途車轉過一片山谷,我看見德欽,鑲嵌在綠色的山谷。像航拍的照片.

卡瓦格博一直在路上相隨,我的視線總被他深深吸引。

在藏文經典中,他又被稱為:“絨贊卡瓦格博”,意為“河谷地帶險峻雄偉的白雪山峰”。

千百年來,淳樸的藏民認定卡瓦格博地區就是藏傳佛教密宗最著名的本尊之一

——勝樂金剛的宮殿。

在藏文的經卷中,梅裡雪山的13座6000米以上的高峰,均被奉為

“修行於太子宮殿的神仙”。

而主峰卡瓦格博是藏區八大神山之首,相傳他原是無惡不作的煞神,後被蓮花生大師收服,

成為藏區的護法神。掌管著人世間的幸福和死後的歸宿。

插圖1



(1)

從見到他的那刻起,心被強烈震撼。我深深相信雪山是有靈性的。

終於明白為何當藏人說起卡瓦格博時都那麼崇敬。

他們雙手平舉,稱他為:”阿尼,卡瓦格博……”(我的父親,卡瓦格博……)。

藏族人相信,每座雪山上都居住著神靈,他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神靈所賜予的。

而神靈需要凡人去供奉和朝拜。這是藏族人世世代代樸素的信仰。

據記載,自從活佛噶瑪巴希的第三世“羅尼杜吉”活佛開啟了神山朝聖之門,

這條環繞主峰卡瓦格博的大小轉經路已有了七百年的歷史。

每年秋末冬初,一批批來自青海,西藏,四川的香客絡繹不絕,

他們虔誠的用身體開辟了一條條從遙遠家鄉延伸至卡瓦格博的朝聖之路。

藏民族非常看重來世。

在來轉經之前,我查看過一些資料。

每年都有在轉經途中因體弱多病或精疲力盡而倒在路上的藏民,

但他們並不以此為不幸,反而覺得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在朝聖途中隕滅意味著靈魂得到解脫,直接進入了天堂。

沒有哪個山地民族能像藏族這樣,為了信仰能舍棄一切,甚至是生命。

在如此聖潔的雪山面前,我對即將到來的旅程充滿了期待。

心裡暗暗決定就算再苦,也一定要將外轉之路走完。

能沿著神跡,匍甫在卡瓦格博的腳下,是何等幸福的事。

我想起曾看到過的一句話:“每個轉經人在轉經途中,都是輕松愉快的”。

我相信那會是一場自然的盛宴。

在噶瑪巴活佛所作開山祈文:《絨贊卡瓦格博聖地贊》中,

我記得有這樣一段經文:

“光交錯的地界,

法台上雄踞絨贊山神卡瓦格博,

其形如眾戟林立,其頂似雪,祭品林列。

其色像飄逸的潔白哈達,

在神山空行母靜居處,都是明持純潔,處處布滿空行勇士。

樂器奏響,悲歌響亮如傾盆之雨。觀音行善如雲聚籠罩。

祈請絨域山神卡瓦格博引向涅磐樂土,至此不再入陰間,

護送死者徑直升入西天極樂世界。”

在我看到這段經文時,心裡一動,想要為菜菜做點事。

自他在北京因意外離去已整整十個月。

每每想起他的靈魂還在異鄉飄泊,心裡就無比感傷。

我想完成當初的諾言,了卻他的心願。

選擇外轉經的方式,也是自己心靈的需要。

插圖2



(2)

午後一點。灼熱陽光下,車抵德欽。

不寬的街道,來往全是藏人,這裡有我喜歡的安靜生活氣息。

在客運站查看了時刻表,不久就有去羊咱的班車。

但我不想太趕時間,在德欽休整,明一早出發。

還有些東西得准備。

住在德新藏家樓,安靜的樓裡只我一個住客。

諾大的三人間空空的,窗戶對面的山谷裡可以看到一個叫卡博宮的地方。

高原的陽光曬得我有點暈,四周深色群山環抱,我喜歡這個地方。

洗澡,出門買點東西,回來睡了一會兒。醒來發現有倆外國小伙子同屋了。

當晚是中秋。

昨天出發時,冬來送我,還要幫我背包。

臨別忽然從口袋裡摸出個包裝好的月餅,這個80後的小男生見面話總是很少,

卻讓我感覺溫暖。

這裡過中秋倒也熱鬧,放煙花。

街上游蕩的年輕人很多。客棧的老板邀請我一起看電視,一起吃桌上堆得高高的瓜果點心。

老板的小兒子和我聊著天。他是個虔誠的佛教徒,說了會話就要去念經做功課了。

一直記得他和小孩子說話時耐心好聽的藏語聲音。

回屋前在樓頂抽了支煙。

四周一片黑暗,遠處山上的房子裡隱隱有些燈光。月亮很圓很亮。

在街上溜達時並沒看到多少漢族人。去別的客棧也問了,

最近並沒有去轉經的漢族人。

發消息給密蠟說看來是一個人走了。

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並不感到孤單。

本來就沒打算約伴,想一個人安靜慢慢的走。

在別人看來這很不靠譜,密蠟總說你至少要結一個牢靠的伴。

下午給付老買轉經筒的時候,遇見一個坐在店門口的藏族男子,

他戴著深色的軟泥藏帽,眼睛很深。

他以為我要去雨崩,結果得知我要去外轉。勸我一定結伴而行,要小心。千萬不要一個人走。

密蠟很早就提醒我發征伴啟事,他說你需要幫助。

我是倔強的,心裡認定的事,就不會改變。

這次外轉是很快做出的決定。當我慢慢看資料時,才知道它意味著什麼。

密蠟曾問我,你就一點沒打過退堂鼓麼?我答:想好的事就要去做。

雖然我知道自己毫無經驗,只有一顆虔誠的心。祈望著神山賜給我好運。

我情願一個人走。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認同轉經這樣的方式,何況是外轉。

我自己怎麼都可以。

常常覺得旅行是自己的事。

在出發前添了些路上必須要的裝備。我從來就沒露過營。對此一竅不通。

除了去年走怒江時,路上碰到師傅和悟空,在怒江邊扎營兩晚,但那也是人家帶的東西。

我的包在機場過磅,足有三十斤重。

還不帶帳篷和墊子的重量。如同一塊巨大的石頭。

出發前總讓我看著默默嘆氣。我如何能背得動它呢,但十幾天在外,不帶又不行。

但密蠟說不算重不算重。

我自己也滿懷希望的想,到了羊咱村找到向導就好了。

行李往騾子身上一扔,空身走路多輕松。

可在昆明出了機場,搭公交車走了半小時到新南站客運站,背著大石頭,我的衣服就都濕透了。

早上六點半,黑暗中輕輕起身收拾。

街道很安靜,德欽還未醒來。

發往維西的車隔天一班,7:00發車。車上坐滿了藏族人。

天亮了,一上路就開始盤山,這條路不好走,車子蹦來蹦去的,有些路面很危險。

坐車的人很多,位子都沒了,我把大包放倒在地上,讓一個男子坐在了上面。

很快,車的右面出現了雪山。

我目不轉睛的看著,真美啊,和卡瓦格博很不同。

我問身邊的女子,那是什麼山,回答是緬茨姆。

原來是卡瓦格博的妻子。

車過雲嶺後,又行了一段,兩小時後到達羊咱橋邊。

在橋邊小賣部我掏出向導頂真的照片向人打聽,得知他就住在上面查理頂村。

羊咱橋看上去破破的,兩邊拉著經幡,在風中似像我招手。

右邊山上有白塔,那裡是上山進村的路。

橋下便是湍急的瀾滄江,上橋便開始外轉的道路,從此跨越瀾滄江,轉過怒江後再回瀾滄江來。

我無限留戀的在橋上逗留了一會兒。

前方未知,出門前第一次給自己上了份保險。

聽從唐唐的話,留了份行程表在家中。

還是沒有告訴父母實話。

插圖3



(3)

過橋便上坡,我開始不爭氣的喘了。手裡提著捆在一起的帳篷和墊子。

到了上面索性把帳篷等綁在了包下面,脫了衣服。

在村子問了人,得知這個曾帶密蠟轉山的向導頂真就住在前面。

我向前走去,在村口看到五六個藏族人坐在路邊喝茶。

想他們也是來轉山的。向他們笑笑就准備走過去。

插圖4



(4)

有人喊我,哎,你要去哪裡?

我停下來。

那個長著白白的臉,胖胖的女子,在正午太陽下眯著眼問我,

她看上去倒不像身邊黑黑的藏族人。

我說要去找向導。

女子說你也是來轉經的麼。

我們一起走好了。

她喊我:“一起坐下來喝茶嘛。”

我想起磨房上毛栗的話:“藏族人很熱情,會邀請你一起吃喝的。”

我也想過跟著藏族人走的,但毛栗說了,包控制在二十斤以下。

我對女子搖頭,指著我一卸下來就如釋負重的石頭說:

行李太重了,非得找個向導和騾馬。

女子對著坐在旁邊,臉很黑瘦,頭發亂糟糟的男子用藏話說了幾句。

那男子朝我看,笑了。

女子說:我們做你的向導吧。請向導多貴啊。

我搖頭,不行啊,自己走的話我背不動行李。

女子說她們共兩個人,拉薩來的。老家和藏民一樣。

本來只想去小轉。路上碰到了這一大家子,就跟著來轉山了。

她叫澤西,不停的鼓動我,一起走一起走,沒事的。

我坐在那裡,左右為難。

我能背得動自己的行李麼?

我是真想跟著藏族走啊,像毛栗說的,能體會更多人文的東西。

多有趣啊。可是要真在路上背不動了可怎麼辦,沒有向導可找了,

那就要一條路走到底了,那些埡口,那些高差。

我不敢想下去。

端著我的大碗,喝了無數碗清茶。

澤西又勸我:“這不是酥油茶,是清茶,清茶好喝,喝了一會兒好爬山……”

爬山?天哪。

這時,從下面支信塘小廟走上了十幾個藏民。

原來他們都是一起的,剛才去廟裡行了儀式,這個廟被稱為“領取轉山鑰匙處”。

不少男子的手裡都拿著好幾個樹上采的石榴。女子的圍裙裡也有。

他們都很好奇的看著我,不會說漢語。澤西說了我也來轉經。

藏民都看著我,分給我石榴,不斷勸我喝茶。

這一大家子人真夠多的,男子偏多。

幾個年輕的小伙子就在一根村口的水管下衝頭發。

女人們忙著倒茶,穿著玫紅色上衣的女子坐在地上的樣子讓我想起一幅畫。

陽光下我忙著拍照,真好看啊他們。如果一起走的話能拍到不少有趣的片子吧。

有個頭發卷卷的男子看到我壯觀的行李。

他好奇的用手去提,結果發現很重,就大笑著叫起來。

澤西說,這是轉了三次經的。他是領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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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卷發背著碩大的佛珠,穿一件藍色的舊衣服,笑容讓人很放心。

澤西怕我擔心,一再說他們都是西藏昌都的牧民,人很好的。

我很放心藏民,就像我在怒江碰到的師傅和悟空,一見到他們我就安心。

但還是擔心自己會背不動行李。

卷發把他的餅分給我吃,他們都不會說漢語,只有澤西和同伴會說。

那個餅像馕一樣好吃。

我忽然想起自己連干糧都沒准備。

原想著反正要找向導,只買了四包方便面,還是HU發短信來提醒的。

澤西說沒事,你能吃糌粑麼,我倆帶了好多呢。

我點點頭,想糌粑是啥呀,一定很好吃。

藏人們吃喝完,各自收拾起來,准備上路了。

澤西說,馬上要爬山了,我們走在前面吧,這樣輕松點。

矛盾中,我還是無法抵擋和藏族人一起轉山的誘惑。

我想起那句:轉經人在路上,永遠是輕松愉快的。

好吧,背上我的石頭,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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