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中奔走-2

作者: fylfeimi

導讀在夢中奔走-22002,09,12 桑桑 1,藏族少年的扎棉 從日喀則向拉孜走出不久,就可以看見那塊5000公裡紀念碑:從上海的人民廣場到這個地方的公路距離足足有5000公裡;不得不感慨中國實在是幅員遼闊,不知道哪一天才可以走完那一塊又一塊誘人的土地。 同伴們忙於在公裡碑上留影紀念的時候,我聽到公路的另一側傳來干澀的琴聲。 尋聲而去,看見路旁窩棚的座位上盤坐著� ...

在夢中奔走-22002,09,12 桑桑

1,藏族少年的扎棉

從日喀則向拉孜走出不久,就可以看見那塊5000公裡紀念碑:從上海的人民廣場到這個地方的公路距離足足有5000公裡;不得不感慨中國實在是幅員遼闊,不知道哪一天才可以走完那一塊又一塊誘人的土地。

同伴們忙於在公裡碑上留影紀念的時候,我聽到公路的另一側傳來干澀的琴聲。

尋聲而去,看見路旁窩棚的座位上盤坐著一個藏族少年,懷裡抱著一把古舊的六弦琴,斷斷續續地撥弄出一點節奏簡單的韻律。藏族少年沉默不語,眼神中折射出一點閑適的憂郁;那把琴上的圖案已經斑駁難辯了……

給少年一支煙,坐在一起一邊聽他彈一邊吞雲吐霧。少年始終是沉默著的,大概他的內心世界此刻只需要那琴聲中慢慢地飄溢而出。

同伴們都聚過來了,窩棚的主人就給我們熱情地倒了幾碗酥油茶。公路邊無所事事的孩子們也聚攏過來,一字一板地站在少年的琴前跳起簡單的藏族舞蹈來。

孩子們的衣服很破舊,但是鮮紅的臉蛋上蕩漾著天真而快樂的微笑,在高原的陽光下顯得格外燦爛。

少年和她們就這樣坦然地享受著青藏高原自亙古以來就是如此亮麗如此灼人的陽光,仿佛懷中的那把老琴的共鳴音箱裡面並沒有記載過任何滄桑,仿佛孩子們剛剛從各自肩頭上卸下來的背簍裡面並沒有背負過什麼沉重。阿裡的生存環境並沒有在孩子們的臉上鏤刻上艱辛,他們連自信都不需要寫成表情,他們就這樣直截了當地把快樂展開來曬曬太陽。

扎桑告訴我,少年手中的六弦琴名叫“扎棉”。

2,薩迦的狗腿子

薩迦我剛剛去過,總覺得作為花教主寺的薩迦古寺無論從建築風格還是宗教氣氛上都獨具味道;因此我建議大家還是去看看薩迦,畢竟來回才繞道60公裡左右。

古寺門前的空地上停了幾輛大卡車,車裡面裝滿了朝拜神山的藏民一路衣食住行所需用的各種物什。車下面圍坐著一群正在吃午飯的藏民,他們衣著鮮艷。

他們都要去崗仁波齊轉山。他們開心地交談著,因為他們正在進行著一次很純粹的心靈之旅。

我不進寺了,就在薩迦古寺內院的陰影下閑坐。——內院裡有很多伸手乞討的孩子,就像我上次到薩迦的時候一樣。

不一樣的是,有幾個頭發梳的油亮到誇張地步的穿西裝的藏族人居然十分凶狠地哄趕著孩子們;他們向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孩子們扔石頭,其中一個家伙還給一個來不及逃出院子的孩子一記惡狠狠的耳光!

這讓我詫異而反感。

小蝦從古寺裡出來了,站在檢票口同一群初中生模樣的藏族孩子們攀談起來,還在一起拍合影。當我走過去也想拍幾張照片的時候,那個出手打過孩子的藏族人忽然攔住我問:你有門票嗎?

我答:沒有。

他一揮手:滾出去!趕緊滾出去!

一郎勃然大怒:你不會好好說話呀?我上次來過,進院子是不需要買門票的,我也沒有進寺。——再說,如果這一次進院子也需要門票,你是工作人員應該好好說,我可以馬上出去。什麼叫滾出去?你不會說話呀?

他不再敢說一個滾字了,但是繼續蠻橫:出去!出去!

他奶奶的!我針鋒相對:好!我出去,請你把薩迦旅游景點的投訴電話號碼告訴我!

他繼續揮舞了幾下胳膊:出去!出去!——然後像剛才那樣,轉身惡狠狠地去轟趕那些再度溜進寺廟的藏族孩子們。

我去售票點找投訴電話,沒有。

等我再次故意站在院子中央的時候,那個家伙已經不見了。院子裡面多了幾名兩杠兩星的軍人,喝的醉醺醺的;陪同他們的是幾個領導模樣的人,一樣是臉紅脖子粗的。

我把售票員叫過來要投訴電話,售票員說:沒有投訴電話。

我說:那請你把剛才那個罵人的家伙叫來。

售票員答:他們不是旅游部門的,他們是縣公安局的。——他指了指一邊旁若無人地大聲喧嘩著走進古寺的那幾個人說:今天領導來視察參觀,還有縣委的人;剛才那幾個人是負責維持秩序的。

維持秩序就可以罵人了?好,我在這裡等縣委的人出來,問問領導們他們的狗亂咬人管不管?!

售票員賠了幾句小心話,訕訕地走開了。

再也沒有狗跑出來轟趕在院子中央溜達過來溜達過去的非一郎了。

目睹了整個事情過程的小Y走過來勸我:算了,你走阿裡也不是出來和人賭氣的;他們已經都躲起來了,你干嗎還較真兒呀?你也太爭強好勝了吧?

我沒有理她。

我不是賭氣,也不是爭強好勝。縣長和兩杠兩星才多大的官兒呀,出來參觀古寺居然還要清場?再說,正是因為這種狗腿子作威作福從來沒有受到過什麼阻力,所以才變成了習慣,對誰都是一副專橫跋扈的樣子。今天趕上了,不收拾他一下,或許孩子們以後還要被他打,後來的游客還要被他罵。——也就是這幫家伙才最喜歡孔老二的“忍字當頭”的人生哲學;可是在我看來,一味的忍氣吞聲有時候就是變相縱容。

我等,我在院子中央站定了等。

同伴們過來催了我好幾遍,說要抓緊時間趕路了;革命師傅和扎桑師傅都有點著急了。

非一郎只好悻悻然地上車。

在車上,阿腐給我說了這樣一個觀點:當地孩子們被打的傷害,從心理承受上而言,還沒有我們被罵一句大;因為我們不習慣。

不無道理,但是這個道理很可悲。

這根本就不應該變成道理。——可惜,在這件事情上一行人中並沒有和我一樣有這種想法且執著一點的驢子,不然的話完全可以修改原計劃,今天就住在薩迦,一定要把狗腿子修理了才肯罷休。

於是她們說我是個“憤青”。——我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我的態度和我是否是個“憤青”沒有任何關聯。她們不知道:挨罵於我僅僅是輕微地影響了心情;沒有給狗腿子留下點教訓,沒有糾正他的猖狂,才真正讓我感到郁悶。

3,撞狗

拉孜才算是我個人走阿裡的第一站,因為前面的路兩個禮拜前我剛剛走過。

4500在拉孜加滿油,繼續向桑桑方向挺進。

開出拉孜數十公裡的時候,從公路邊上忽然竄出一頭體型威猛的藏獒,徑直地衝著我們的車頭撲過來;扎桑師傅措手不及,4500從藏獒身上開過去……

扎桑師傅趕緊停車。還好,藏獒只是受傷了,並沒有喪命;它趴在公路邊上呻吟了一會,便立起了身子。

扎桑長出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行程中,扎桑好幾次地提到了剛才受傷的那頭藏獒:來不及,我根本來不及剎車嘛!你也看到了,它忽然就衝著車頭竄過來了……

看著扎桑惴惴不安的表情,一車人都來安慰他:和你沒關系,不關你的事……

看來藏民真是十分愛狗的。

看著扎桑喋喋不休的樣子,我把嘴邊的一句話又給咽了回去:敢情今天淨撞見狗了……

4,入住桑桑

剛把住宿事宜辦好,桑桑就給我們展示了走阿裡的第一道絢麗的風景:落日。

在桑桑小鎮的西面,緋紅的晚霞變成了黃昏時候天空的主角。高遠而潔淨的天空中漂浮著由黃到紅的彩雲,牧民帳篷的頂端飄起了炊煙;炊煙越來越濃,紅雲越來越暗……

白天在高原灼熱的陽光下還可以穿短袖,太陽一落山整個大地就驟然冰冷起來。

看完落日的同伴們一邊抽著鼻涕一邊加衣服一邊嚷嚷著說快要餓死了。

大家決定吃羊。夠腐敗。

革命幫我們在牧民家挑了半扇羊,付錢之後他從腰間拔出藏刀,切下一塊羊肉遞給扎桑,又給自己切下來一大塊,兩個人津津有味地嚼起來。

好吃嗎?我一邊砸摸革命的藏刀一邊問革命。

好吃!比熟羊肉好吃,我們經常這樣吃。——革命一邊說一邊順手給我切了一塊:嘗嘗!

嘗嘗就嘗嘗!

非一郎把革命切下來的一塊生羊肉扔進嘴巴裡,剛嚼了兩口就覺得這一次遭遇到了一項無比艱巨的工程。

好歹還是把這塊生羊肉給吃下去了。(別以為俺是鐵胃,就這塊生羊肉,導致非一郎晚上起床兩次,並險些折損一次性內褲一條!)

5,我們該不該討價還價?

找了一家川菜館給我們加工羊肉。——現在的阿裡已經和前幾年大不一樣了:前幾年走阿裡一定要自帶蔬菜、水果、方便面、巧克力等等;現在阿裡基本一路上都有小餐館,帶幾包方便面應急就足夠了。現在阿裡機場也已經開始平整場地了,一旦機場建好,各地的鴨子就可以在旅游黃金周跑到阿裡來個七日游。大家都知道,鴨子們多的地方,賓館和餐館的數目和檔次會迅速提高;也許幾年之後的行者再走阿裡,艱苦的體味會少的多。

買單的時候才發現加工費高的有些離譜。填鴨和我就上前同老板娘還價——在住宿和吃飯上,革命車上的五個人由填鴨負責管帳,扎桑車上的四個人由我負責衝鋒陷陣。——砍掉30塊之後,填鴨和我還想讓老板娘再給我們便宜10塊;於是兩個人和顏悅色地同老板娘繼續殺價。

這時候,小Y語氣尖利地說:夠了,夠了!你們兩個大老爺們也不嫌丟人!不就是10塊錢嘛!值得你們這樣低聲下氣地跟她羅嗦個沒完?10塊錢,給她不就得了!

我和填鴨愕然一愣,填鴨一言不發地把錢交了。

走出餐館,性情爽朗而直率的小菜開始和小Y爭論起來,小菜認為旅行的時候砍價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根本談不上什麼“低聲下氣”。

小Y繼續語音高亢:你看著他們兩個大男人為了10塊錢跟人家這樣你來我往地說不煩呀?10塊錢,9個人一攤才一塊多一點點,值得嘛!

小菜有點生氣了,我示意小菜不必繼續爭論。——所謂道不同,不相與謀;但是大家既然同道走阿裡,還是各自平和一點為好。

小菜緘默了,小Y卻還是不依不饒:你說說,你們在北京在廣州,哪個會缺了這十塊錢?掉不掉價呀?

這一次輪到勸小菜不必爭吵的非一郎難以沉默了:小Y,我玩旅游已經十年了,還真的從來沒有覺得砍價是件掉價的事情。我認為旅行的時候砍價是應該的有三個理由:其一,我不是大款,算是個窮走的驢子;行走的時候節省一點才可以多走幾個地方,多實現幾個夢想。其二,我認為旅行的時候砍價還並不僅僅是一個錢的問題,在節省中行走還有助於維持一種良好的旅行心態。你可以在城市裡揮金如土,但是到了旅途上會因為一毛錢而討價還價的人,我認為他們至少算是聰明人。他們不是留住了錢包裡面的錢,而是留住了自己旅游必備的一種心態。其三,你可能覺得這個理由十分冠冕堂皇:好,假如你是一個連50塊、100塊面額的鈔票都不願意區分的大款,現在你跑出來旅游,比如某個地方必須騎馬,本來50塊就可以支付馬費,你給了100。再來一個,給了150,再來一個,給了200。最後,像我這樣的窮驢走到這裡要騎馬的時候,我原計劃支付的50可能就找不到馬了,我也要跟著給100,150。所以砍價還多少帶著點“公益心”的色彩。——這就和今天在薩迦我很想同那個罵人的家伙較較勁的原因有些相似。

小Y冷笑:果然是個能寫游記的家伙啊!十塊錢就能翻出一篇論文了!……

小Y繼續說了一大堆。我才發現自己其實挺愚蠢的:當你試圖和一個三十多歲的、已經把所有的人生態度——即使是細枝末節的——都板上釘釘般固定死的刻薄女人爭論的時候,完全就是雞同鴨講。

填鴨已經連連搖頭地走開了。

小菜悄悄對我說:你怎麼把這樣的人也招來了?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徹底緘默。

阿腐和阿扛嫌住宿條件不好,自己又跑去找了一家條件好一點的旅館。我覺得這也無所謂,可是革命和扎桑十分看不慣,他們認為大家既然是一塊出來玩,就應該住在一起。

拒絕AA制的阿腐搞定住處之後,又跑回來找填鴨摁了半天的手機,算清楚今天應該分攤的住宿費、飯費。

填鴨跟我說:真讓人頭大。

不由得暗暗嘆了一口氣:這不是環游新疆,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慢慢地雙向選擇相對志同道合、有相同的或近似旅游觀的同伴。在拉薩招人的時候,我就只有一個目標:希望盡快湊齊人數。

想起肥肥站在吉日陽台上的惆悵:“大家看上去都挺好的,所以我有點遺憾。”真有點苦笑不得的感覺了。

也沒錯,看上去挺好。

非一郎 2002,10,29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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