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的穿行日記(十)

作者: shelphen

導讀Sept.26 轉山第二天天才泛魚肚白,朱哥哥、老盧他們雄赳赳氣昂昂出發了。 隊伍發生變化。劉三姐體力不支,Panda夫婦原路折返。想想當初是Panda起勁鼓動我來西藏轉山,結果最後沒能成行的人倒是他,挺替他感到惋惜。畢竟12年才這麼一回馬年,若果水馬年就還要再等回轉60年,不過什麼也要緊不過相濡以沫的身邊人啊。深感住宿條件惡劣,二彭宣布他們無論如何今天下山,� ...

Sept.26 轉山第二天天才泛魚肚白,朱哥哥、老盧他們雄赳赳氣昂昂出發了。

隊伍發生變化。劉三姐體力不支,Panda夫婦原路折返。想想當初是Panda起勁鼓動我來西藏轉山,結果最後沒能成行的人倒是他,挺替他感到惋惜。畢竟12年才這麼一回馬年,若果水馬年就還要再等回轉60年,不過什麼也要緊不過相濡以沫的身邊人啊。深感住宿條件惡劣,二彭宣布他們無論如何今天下山,趕到塔欽,甚至不惜冒險走夜路。我則預約了犛牛,和昨日一天粒米未進僅靠葡萄糖水維系的Dustin一道騎牛上山。

今天是非常關鍵的一天,成敗在此一舉。56公裡的轉山路我們還剩下34公裡,書上介紹說一般人需用時9-11小時。先要跋涉陡峭積雪覆蓋的山嶺,到達整個轉山裡程中的最高點5630米的卓瑪拉山口,緊接著從5630米的山頂直落到4500米左右的河灘,穿越大約2公裡長沼澤地,再繼續下行近10公裡,才會有地方住。也就是說,即使我無法在今天下山,也必須走完24公裡。否則,凍死都有份。每個轉山的人都將在這段路經受嚴峻的考驗,也就是他們說的“第二天靠毅力”。

一切准備停當,把能穿的都上了身,墨鏡、帽子、耳套、手套和口罩,裝備齊全,快趕上胖嘟嘟的泰迪熊了。等牛的檔兒,聽的屋子外面一陣歡呼—原來朝陽升騰,金光灑滿正對著我們的神山上,美極了。晚走一會,竟有機會欣賞到如此景像,胖胖的Panda在神山前眉開眼笑,像個喜氣洋洋的招財貓。

洛旦師傅說我膽子大,其實我是因為在喀納斯湖騎過馬,所以一點也不怕騎牛。犛牛不比駿馬,沒有踏腳,上去還真不容易,可是我100斤的重量居然被趕牛的藏族小伙子單手一抓,一提,像老鷹叼小雞,不費吹灰之力將我穩穩地送上了牛背。乖乖!力氣可真大。

很冷,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疼。我騎的牛與眾不同,別的牛黑黑的,我的牛長了黃灰色的毛,又長又密。它轉過頭來,舔了舔我無比好味的褲子,算是打個招呼。走了一段路,我就發現,這戇牛兒何止外貌不一般,連牛脾氣也獨具一格呢。比如走路,別的牛都規規矩矩,沿著正經的小路排隊前進;戇牛兒不干,專挑旁邊參差不齊的碎石崗磨練腳蹄子,沒少讓我的屁股吃苦頭。再如過河,別的牛踩干土涉淺灘,趕快上了岸了事;戇牛兒可好,喜歡踏足結薄冰浮積雪的地段,好幾次弄得後腿打滑,到頭來自己嚇自己。戇牛兒方向感不太好,走著走著就偏離大路了,然後就下沼澤了,最後還得給牛倌叫回來。還特別愛管閑事,盯著唯一一頭沒長角的牛的屁股,時不時就給上一角,督促它別貪吃,快趕路。興致上來了,自個兒顛上一段兒,對此我是敢怒不敢言啊。

穿過一個露營地的時候,我們像什麼希奇的東西,數百號人朝我們行注目禮,正煮著早飯的人也顧不上添柴火,使勁瞅著我們,掩著嘴笑,也有不少人衝著我喊:“哈啰!哈啰!”“扎西德勒!--”呵呵,有點意思,我朝他們揮揮手,他們更加興奮,也大力擺擺手。偷偷瞟一眼Dustin,哈哈,明顯沒有我那麼瀟灑嘛,低頭弓腰,手緊緊的扶住鞍子,身子快貼上牛背了。(後來知道,過河上坡的時候,他從牛背上滑下來了。)

過了這塊稍微平坦的露營地,前面的路開始不好走。戇牛兒在高至膝蓋的大石頭間穿行,我要十分留意它選擇的地形,不是收腳就是舉腿,表演雜技一樣,小腿才不至被撞成調色板。

牛倌心疼牛,放牛在草地上吃草休息。我和Dustin只好下來步行一段。這山可真高哪,這坡可真陡啊,沒走幾步,就要停下來休息,到後來,我的鞋子踩在結了冰的山路上直打滑,站都站不穩,更不要說向上爬了。有名的3600步果然名不虛傳,如此之艱難!在從地上略有陳雪到整個冰天雪地,坡越來越陡,人也越來越密集,暗示到了轉山的攻堅階段。向上看,盡是意志堅定的步伐;往下看,密密的隊伍還在不斷往上前進。我站的位置,離山口還有大概2公裡,但坡度幾乎將近60度。我不行了,在白雪皚皚的山谷中找尋犛牛的影子。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受這份罪啊?戇牛啊,你在哪兒啊?我現在多麼需要你啊。

終於又重新上了牛,心裡踏實不少。坡實在太陡太直,他們不敢繼續騎,不敢將性命交付給一頭牛。我不怕,我已經筋疲力盡,可我相信戇牛兒,更相信冥冥中佛祖的保佑。戇牛兒雖然比較有個性,但貴在經驗豐富,走的穩當。敢冒險就說明有過人的技術。

最後怎麼上的山頂,我記不清了。只記得我絲毫不敢懈怠,用盡了吃奶的氣力死死攥住鞍子的前部,兩腿夾緊牛背,拼命保持身體前傾的狀態;戇牛兒上坡用的是爆發力,一鼓作氣爬上幾米,然後原地暫停喘口氣,再向上衝幾米;我也趕緊趁機調整姿勢,將上坡時快滑下去的屁股盡量往前挪,准備好接下來的一次衝擊。

我沒敢四處張望,不斷安慰自己,對了,畢淑敏不是有一篇散文,寫到有一次扯著一匹老馬的尾巴翻越的雪山…她不太相信老馬,怕馬用後蹶子踢她,可老兵告訴她,老馬識理,一撂後蹶子,自己也會滾落萬丈山崖,所以她可放心大膽地拽住…筋疲力盡的她終於靠著老馬的尾巴,沒有死在雪山上…牲畜也怕死的…那次在喀納斯,我騎的馬兒不也停在懸崖邊,死活不肯往前跨一步,即使主人呼喝著…沒事的,沒事的,牲畜都怕死…

戇牛兒呼哧呼哧喘大氣兒,一跳一跳地超過許多人,它也知道不能停的道理,堅持著,努力著,朝著山口繼續上行,有兩次我都明顯感覺到戇牛兒後腿發軟,可它最終還是勝利了。剛好12點整,戇牛兒帶著我站在山口緩坡,滿山飄揚的五色經幡就像勝利的旗幟,在迎接我們的到來,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鮮艷,我拍拍戇牛兒的背,祝賀它又一次成功登頂,還背負著100斤的重量。我這才發覺,手心粘粘的,早就緊張地攥出了汗。

遠遠的,朝朱哥哥和Freda招招手,他們也剛剛上來。Freda說她早就走不動了,是朱哥哥死拖爛拖把她生拉硬拽上來的。可我還是挺佩服他們兩個,又聽說阿彭哥更厲害,半個小時以前就已經從這裡下山了。

他們照完相就下山了。我找塊沒雪的大石頭立腳,邊等Dustin他們,邊觀察接踵而來的人群。應該有很多不同藏區來的藏胞,他們的衣服各式各樣,但顏色都誇張艷麗,大紅大綠大黃,將雪山點綴地很漂亮。所有的藏族人一上山頭,都摘下帽子大聲的喊上一句“噢—拉索索…”,和這裡的山神致敬。然後走到經幡的正面一塊大石頭跪下磕頭,獻上懷裡揣的經幡或者哈達,鄭重地將額頭貼到地面,輕輕地對神說出心語,添上一塊寄托願望的瑪尼石。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轉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觀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我足足在5700米的地方等了半個小時,才遠遠望見老盧明黃色的羽絨服。

冰雪覆蓋的下山路很滑,有些路段混著沙石,有些路段雪被路人踩的硬梆梆,我們踏著前人的足跡蹣跚前進。每一步都需要非常小心,不時有人滑倒;不管是否認識,旁邊的人都自覺地停下來將摔跤的人攙扶起才繼續前進。洛旦師傅大步流星,走得飛快,我則小心翼翼進行短距離斜線位移,不多會就拉開了距離。

右側半山處有一汪湖水,深綠如翡翠,狀圓,恰似一面圓鏡,可愛之極。這又是誰遺落的呢?難道是瑪旁雍錯將自己的梳妝鏡送給岡仁波齊,作為定情的信物?那岡仁波齊又回贈了什麼給瑪旁雍錯呢?

呆呆地想,沒留神腳底一滑,重重的坐在地上,呵呵,幸虧穿得夠厚。

洛旦師傅說要盡快降低海拔,到比較安全的高度。我一聽,緊張起來。不由加快腳底的速度,可放眼望去,四處白花花的一片,這茫茫的雪海究竟什麼時候是個盡頭啊?唉,想到這,有些氣餒,腳底下還不能停。

落到雪線以下,心裡松了口氣,注意力一轉移,就發覺肚子在咕嚕咕嚕猛唱空城計。沒辦法,巧克力也差不多光了,彈盡糧絕。唯一的出路就是繼續往下走,往下才有希望,下去了就有吃的。腿軟軟的,邁不動步子,根本沒有力氣。下面的河灘已經可以望見了,可就是怎麼也走不到,我都快哭了。Dustin給我打氣:“看見沒有,黃色的衣服,老盧他們就坐在大石頭上等我們呢。”坐等只有待斃,沒有辦法,這麼陡的下坡,騎犛牛是非常危險的。只得跌跌撞撞地,咬牙堅持。終於一步一蹭地拖著疲憊的身軀到達沼澤地的時候,我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動也不想動。老盧他們也沒有吃的,說是和洛旦師傅約好在前面白色的帳篷茶館吃東西,犛牛應該也在前面等我們。啊,又要走,我的腳不聽使喚,軟綿綿的。好不容易捱到白色帳篷,卻沒發現洛旦師傅人和犛牛,於是,他們分析,也許翻過前面一個山坡就看見了。老盧夫婦先去追趕洛旦師傅和犛牛,好讓他們停下來等我們。

我實在實在是走不動了,Dustin看樣子比我更加糟糕。可是不趕上牛,我們的結局會更慘。朱哥哥和Freda一人一手拽一個,死拖著我們向前衝,強迫我們的腳跟上上半身的移動,而他們用力幫我們保持身體的平衡。定下一個目標,疾走一段,再停下來休息,再繼續。

就這樣,狂走了幾段路,終於發現前面山坡有一個白色的帳篷。可能就是那兒,我們都很開心,又一次滿懷憧憬。可到了跟前,才發現那不過是塊巨大的岩石,絕望是什麼意思,我算是有了深刻體會。這時,遠處兩個黃點朝我們招手,老盧!沒有任何發現,大家開始將各自口袋裡的零食掏出來分享充飢。老盧眼尖,瞧見個洛旦模樣的人遠遠地朝我們方向走來。

“洛旦--!洛旦--!”大家扯著嗓子大喊,終於找見親人吶。原來,洛旦師傅和犛牛下山後在河的對岸休息等我們,哪知我們下山趟過了河,與洛旦師傅錯開。後來洛旦師傅發現我們在對面,拼命叫我們,可是我們壓根沒聽見。我們又走得飛快,他緊趕慢趕才追到這。牛還在後面,一會就到。

一聽到有牛,我的人生又再次點燃了希望。親愛的戇牛兒,我們又見面咯。可是,另一頭沒有角的牛脾氣火爆,不肯馴服,連主人也不給面子,照踢不誤。可憐的Dustin只能拖著虛弱的身子,邁著沉重的步伐,用自己的雙腳繼續前進。

住宿點祖楚寺終於到了,牛倌要在這裡住一夜,因為牛累了要休息,即使加錢也不肯今天再走。既然如此,Dustin決定和行李一道,過夜休整,明天再把最後的10公裡消滅。Freda、朱哥哥和老盧夫婦倆執意在今晚趕到塔欽。我呢,本來打算同下山的人一路,後來聽說要走夜路,而且Panda很可能無法在約定的地點接應我們,鑒於我的體力,我還是留了下來。時間已是晚上7點15分。

行李裡面能吃的都被我搜刮一遍,好像餓得久了,吃多少都無法消除飢餓的感覺呢。太陽落山的時候,一個磕長頭的人經過;看著他認真地五體投地,站起來又伏下去,真難以想像他是怎樣一步一磕頭地跋山涉水,來到這裡,最後轉完所有的路程。洛旦師傅說像這樣磕長頭轉山,一圈最快也需要15天。我站著沒動,目送他披著落日余輝漸漸遠去。

開水5元一暖瓶,比山上要便宜3元錢。也是50元一個床位,但有軟的被褥和薄薄的枕頭,總之,條件要好多啦。洛旦師傅在泡腳,邊給我講他學佛經的往事和體會。

蠟燭燃盡了,四周一片漆黑,有貓從窗台外經過,我甜甜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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