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終歸於塵土--敦煌游記(續)

作者: shelphen

導讀我有幾分沮喪,拖著步子走出站台,邁進候車室。小小的候車室倒也熱鬧,一旅行團的成員可能早我一班車到埠,嘰嘰喳喳的打鬧聊天,興奮極了。我注意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形勢,再沒有其他散客了;那同行的兩個河南人已經有人迎上來,將他們接出車站,哎,沒戲了,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身影,不抱任何奢望;再瞅了兩眼舉小旗子的一個女孩子,估摸著是帶隊導游,正盤算� ...

我有幾分沮喪,拖著步子走出站台,邁進候車室。小小的候車室倒也熱鬧,一旅行團的成員可能早我一班車到埠,嘰嘰喳喳的打鬧聊天,興奮極了。我注意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形勢,再沒有其他散客了;那同行的兩個河南人已經有人迎上來,將他們接出車站,哎,沒戲了,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身影,不抱任何奢望;再瞅了兩眼舉小旗子的一個女孩子,估摸著是帶隊導游,正盤算著怎樣說服她把我捎上旅行團大巴;如果實在沒折,就在這小車站等到天亮再行動吧。。。

正想著出神,檢票口外有人衝著我揮手,叫:“喂!小姑娘,小姑娘!”啊?叫我麼?什麼事?我跑上前去。哦,哦,車子還有一個位子,可以讓我一塊走。好好,當然好啦。分擔車費,沒問題,本來就該這樣,好好,就這樣。謝謝,謝謝啦。

一激動,鼻涕狂流。

滿心歡喜上了車,兩個河南人,一個地方接待人,司機加上我共5個人。河南人特別照顧我,讓我挨著靠窗的位子坐。說是接待方的車,其實也就是一輛出租車,為了生計,已在車站外候了一宿。

打亮車燈,一踩油門,車子衝入茫茫夜色,向著150公裡外的敦煌市連夜進發了。

這條戈壁灘上開出來的路,貫穿整個荒無人煙的戈壁險灘,連樹木都不生,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沒有任何參照物可以估計這戈壁究竟有多寬廣,依稀能辨別車前燈照射下半米開外的距離,只聽見窗外呼嘯而過的唳唳風聲,和路面沙石飛濺拍打擋風玻璃突然發出的啪嗒聲。對面幾乎沒有會車,可以任司機狂飆,速度達到每小時90公裡以上。

頭30公裡我始終睜著警惕的大眼睛,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不敢有一絲的松懈。可到後來,(現在想來有些後怕)也許太累了,聽著他們關於這個戈壁灘有狼的蹤跡的討論,我沒能堅持住,昏昏沉沉地靠著車門邊睡熟了,全然不顧同車的是4名剛認識不過幾小時的男子。萬一有什麼不軌的企圖,再毀跡此等連手機信號也接收不到的荒郊野外,頂多也就當個人口失蹤處理,哪找得著啊?再說啦,浪費警力。

多得貴人相助。我的獨走總是有驚無險。

放心大膽地一路睡到敦煌市,相安無事,直至河南人推推我,說道,“到啦!下車吧!”我睡意惺忪地睜開眼,“喲,天快亮了。”

本著親兄弟也要明算賬的原則,接待人把我拉到一邊,耳語幾句,姑娘,你遇到好心人了,帶上你玩可以,啥也不用操心,連你一並計劃,但是。。。如此這般那般。我自是聰明人,一一點頭稱是,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出門在外,這點淺顯的道理我還是曉得的。

還有獨立的賓館房間給我們小憩調整,我忙不迭給朋友打手機,告知我的位置。

8點來鐘,占了河南人的裙帶之宜,吃罷熱乎乎豐富營養的早餐,見過接待方領導,有單位安排的專車前往莫高窟。

河南人的門票自然不用他們操心,而我的理所當然要掏錢。領了手電筒,緊跟導游,按照開元建朝的順序,一個一個洞窟參觀。

不同的朝代有不同的風格,而以北魏、唐、清為代表的風格分界最為明顯。

為了保護文化遺產,洞窟並非向游人全面開放,我們今天能看到的僅僅是莫高窟所有492個洞窟中的鳳毛麟角。

上樓下階,開門關鎖,進進出出,參觀的洞窟越鑿越大,佛像越修越繁復,壁畫越描越精湛,工藝越來越登峰造極。

真的什麼都帶不走。那些美侖美奐的壁畫在我們這些個凡夫俗子心中不是別的,就是壁畫,我沒有深厚的文化底蘊,來傳乘這千年文明。那一刻的痛惜、感慨、驚訝、唏噓、贊嘆、目瞪口呆。。。。。。已經將我們對千年歷史文明的情愫完全表達無遺。穿梭在被壁畫包圍的空間裡,像穿行於時光隧道,我只覺得自己渺小,自己的煩惱在這偉大工程面前只是肉眼無法辨別的微塵。

我好像有些頓悟,所謂千年也不過是一瞬;我有些混沌,究竟是我在這一瞬間輕輕瞥了一眼歷史,還是千年以後的人正在看我的這一眼?我抬頭,望佛祖,妄圖尋找答案,佛祖一手拈花,一手祈福,眉角慈愛,對我柔柔地微笑,意味深長,千年不變。

這就是答案?

一群昏暗無光的手電筒跟隨著導游的電筒光柱晃動,我們似懂非懂地看,殘缺的色塊,斑駁的圖形,破碎的年代,我們似是而非的聽,那些爛熟於心的解說詞,又有幾人真的能夠在歷史的浩海中沉浮徜徉,盛世不復,這幾千年來,究竟承載了什麼樣的文明?

有一類人文是這樣的。它們沉積太多厚重的歷史,背負太多無端的孽緣,雖然有美好的初衷,中間有過輝煌,最終卻因為人為的原因而沒落。這些人文總是能在我心頭重重一擊,讓我呼吸困難,讓我不齒現代的生活。

莫高窟亦是。

空空如也的藏經洞,除了震撼,只有無力,一種數千年來的中國知識分子的無力感。王道士的圓寂塔仍然立在莫高窟外的一幅平地,與其它修築洞窟的高僧的圓寂塔一道,默默守望莫高窟的每一個洞窟,可留給後人的是空洞、是空白、是空瞑。文化的行徑,在大多數時候竟是這樣的蒼白無力,我呆呆地想,余秋雨先生想像中王道士在洞前轉身的樣子。。。藏經洞內已空無一物,出口堆積著無意塌陷散落的灰土磚頭,據說叫蓮花磚,稍微大力跺腳,塵土飛揚,突然冒出個很惡毒的想法,我欣慰地看到那些磚一點點地風化在空氣中,而不是由於其他,佛像身首異處或者蓮花壇上空蕩蕩的。

我也很高興那些壁畫會在我們這些游人一呼一吸的瞬間因氧化作用而變得再沒有顏色一點點,牆體也脫落一點點,那些貼面的金箔被鑿了就鑿了,反正躲得了外國探險家的搶劫,也躲不了盜墓者的貪婪;躲得了文化人的噩夢,也躲不了蜂擁而至的國內游人;甚至也躲不了假義“英雄”的族類。唯一不同的是,少了一點點的民族情緒。

其實,民族情緒也有,莫高窟博物館是日本前首相竹下登捐建的,敦煌研究院要從國外高價買文獻來研究,捐資保護莫高窟最多的人是日本名流,每年來莫高窟朝聖最多的是日本人。我默然,還是一樣的無力,一樣的無奈,我們究竟應該感激還是感到恥辱。

出來透口氣,傳說三危山是龍脈所在,方引得樂樽和尚歷盡艱辛化緣請來能工巧匠在此鑿洞建窟發揚佛教。朝朝代代,祖祖輩輩,佛教在這裡以這種浩瀚宏偉的方式沿襲,一直到近代。。。

今天。。。由於沙土本身疏松,難以直接加固,所以采用了結合灌漿的技術,除了從內部鞏固外,當然也少不了外部修葺,可看看現在縫縫補補後的石窟,越發一個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樣子,沙土與水泥互為鑲嵌,方方正正,蹩腳而怪異。

漫天黃沙迷亂,一葉知秋而落,天邊依舊殘陽如血,物似人非,月已西往,問蒼穹,再也回不去那盛世元年。。。

罷!罷!罷!

氧化、風化,文明理所當然地完成使命而自然而然消亡,好過在此苟延殘喘遭受凌辱。

安樂死是一種選擇的權力,不聽任擺布。

佛說,來也是空,去也是空。


精選遊記: 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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