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東線--蘇公塔千佛洞火焰山

作者: 廖天四

導讀天山東線 --- 蘇公塔 千佛洞 火焰山蘇公塔 蘇公塔在吐魯番東郊葡萄鄉一帶,是當年吐魯番郡王額敏和卓和他的兒子蘇來曼建造的,目的是為了表達對清朝廷的忠心和對真主安拉的虔誠。蘇公塔是個什麼東西,之前沒有備課,等從露天大商場吐魯番出來,站在蘇公塔面前,就像漢元帝站在王昭君面前,奇怪這麼大個美女怎麼之前一點都不知道呢? 中國有三大宗教:佛教、藏教 ...

天山東線 --- 蘇公塔 千佛洞 火焰山蘇公塔

蘇公塔在吐魯番東郊葡萄鄉一帶,是當年吐魯番郡王額敏和卓和他的兒子蘇來曼建造的,目的是為了表達對清朝廷的忠心和對真主安拉的虔誠。蘇公塔是個什麼東西,之前沒有備課,等從露天大商場吐魯番出來,站在蘇公塔面前,就像漢元帝站在王昭君面前,奇怪這麼大個美女怎麼之前一點都不知道呢?

中國有三大宗教:佛教、藏教、伊斯蘭教,它們分別同地域和人種緊密相連。整個中原是漢文化圈,佛堂寶塔遍布東西,到了西藏青海就是藏傳佛教的天下,靠近中亞的新疆則信奉伊斯蘭教,最常見的建築就是藍色圓頂的清真寺了。維吾爾族人對藍色的偏愛由來已久,他們的祖先西突厥有“藍突厥”之稱,在他們的古典史詩《烏古斯可汗的傳說中》,突厥人的“夏娃”也是在一道藍光中出現的。盡管西方人評價中國是個沒有宗教信仰的國家,因為中國人對自己的靈魂不感興趣,但這並不妨礙中國建造出了世界上最多的寺廟,使中外後人得以欣賞到許多非常優秀的建築。蘇公塔就是一座伊斯蘭建築的經典作品。這座塔建於1777年,高37米,是個上窄下寬的錐體。整個建築通體黃色,由未加顏料的黃土築成,簡潔大方、渾然天成。塔身的裝飾是由土磚組成的十幾種幾何圖案,小塊而規則的幾何圖案非常富有美感,同時增加了建築的立體感。伊斯蘭教一度禁止繪畫、雕塑等造型藝術,但在12世紀後造型藝術開始復蘇,發展為形式復雜形態各異的圖案和裝飾,並在清真寺和陵墓的建築上達到頂峰。從設計上看,蘇公塔是我見過的最簡潔的建築。一種顏色、一種材料、兩個幾何:錐形和半圓,可謂少到不能再少,卻將簡潔之美推至及至。尤其看慣了佛教雕欄畫柱的寶塔亭碑,對伊斯蘭建築全然不同的設計理念和獨特美感深為震撼。雖然蘇公塔規模很小,但黃色的塔身古樸簡潔直插藍天,和渾圓厚矮的圓頂禮拜堂一起構成了一幅和諧的畫面,寧靜、莊嚴、超凡脫俗。新疆干旱少雨,吐魯番又為最甚,唯獨如此,才有可能單用黃土修建出如此龐大的建築,也只有這西域的蒼穹,蔚藍如海,純淨通透,才能襯托出這個黃土建築古樸恢宏的美。世界上任何其它地方,都產生不了蘇公塔,和它獨一無二的美。蘇公塔塔基有一塊碑文,用維、漢語記載,說明了建造的原因和時間。維文的翻譯如下:安拉是我們的主人,人人需要他的幫助。他是時代的皇帝、時代的統治者之一,是公正和開恩之源,是和平和安定的締造者,光芒四射的神人。發展宗教法的蘇來曼,宇宙之皇,作為額敏和卓王眼目的英雄好漢蘇來曼,在安拉的允許、恩賜和幫助下,在年滿83時,為了感謝安拉,以善良的、無限尊敬的心,建造這有福祉的、美觀華麗的教堂和蘇公塔,向安拉賑濟。這個教堂和蘇公塔,是蘇來曼自費7000兩銀子,鑒於回歷1181年。

千佛洞

千佛洞的全稱叫柏孜克裡克千佛洞。柏孜克裡克的維語意思是山腰,譯成漢語就是山腰上的千佛洞。

這個地方在火焰山木頭溝的一處懸崖上,83個洞窟沿弧形崖壁並排開鑿,遠遠望去,像是懸在半空中的一排洞窟,故又稱“懸空寺”。千佛洞最初是高昌的王家寺院,興建的時候先在絕壁上開辟出一塊平地,然後利用原先的山體鑿出一個個的洞窟。洞窟外觀一點裝飾也沒有,只是一個個的黃土包,但洞內卻繪滿了精美絕倫的壁畫,名傳天下。高昌國繁榮興盛了1400多年,曾經是絲綢之路上一等一的國際大都會,後出於不為人知的原因被廢棄。走在今日的高昌和交河故城遺址上,仍可以看出佛教在當時社會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兩座城市中最宏偉的建築,最細致的裝飾,最精美的雕像,都存在於殘留的寺廟之中,其精美考究的程度往往超過皇宮。高昌國王曲文泰,更是對對佛教虔誠有加:據載公元627年,玄奘取經路過高昌,逗留3年,每次講經曲文泰都跪在地上,讓玄奘踩著他的背登上法壇。

吐魯番是個有意思的地方。除去城市不說,大多數景點都是從一片渺無人煙的黃沙中冒出來的:比如交河故城、高昌故城,比如千佛洞,比如葡萄溝。車到處,沿途兩岸除了黃土就是黃土,連綿無際、寸草不生。頭頂的驕陽烤得大地發燙,烤得人兩眼發昏。車門一開,熱浪襲人。然而一轉彎,來到某個地方,比江南還要江南。好比這峭壁之上的千佛洞,整片懸崖沒有一棵樹,一根草,一滴水,總而言之是個無比巨大的黃土包。然而懸崖之下,探頭一望,溪水潺潺,綠草如茵,數丈的白楊林蔥蘢挺拔,環繞溪水。幾戶低矮的農舍散落林間,被濃密的葡萄架所包圍,胖胖的葡萄一串挨著一串,飽滿欲滴,黃狗在陰涼的苗圃邊靜靜地午睡,懶懶地搖著尾巴。空氣裡彌漫著一種恬靜的氛圍,像是由世代生長在這裡的葡萄的香氣凝結而成,芬芳濃郁,繚繞其間。一邊是不毛之地,一邊是桃花源記,毫釐之差,繆以天地。然而新疆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沒有水的所在是赤地千裡、萬物絕跡的沙漠,有水流過的地方便是花開似錦、生機勃勃的綠洲。佛說“滴水見天堂”,一滴水裡有八萬八千個世界,從無到有,從死到生,生命便在一滴水中綻放了。

高昌的石窟中數帕孜克裡克千佛洞洞窟最多,壁畫內容最豐富。共有壁畫面積1200多平方米,多為藝術精品,據說可媲美敦煌。我沒有去過敦煌,不知道名震天下的敦煌壁畫是個什麼樣子,總之我眼前的這個“以精美壁畫著稱的帕孜克裡克千佛洞”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空空如也”。凡是買過房子,坐著露天電梯、頭戴安全帽參觀過未竣工大樓的人都有過這種體會。人矗立其中,摸著不存在門框,看著裸露的水泥牆壁和天花板,從應該是窗戶的地方眺望外面的風景,虛擬出一幅未來生活的幸福場景。我在帕孜克裡克千佛洞重溫了一遍這樣的感受,只不過就時間而言是逆向的。解說小姐用講解棍指著牆壁上不存在的壁畫,娓娓道來:“我們現在看的是36號窟,開鑿於公元654年,內有壁畫12幅,畫的是達摩12弟子供奉圖,色彩艷麗,手法細膩,人物表情生動,姿態各異,顯示出高超的繪畫技巧。雖然這些壁畫繪制於一千多年前,但他們當時所掌握的技術我們今天仍然無法掌握。比如如何讓顏料在石壁上著色,歷千年不衰,我們無法做到,再比如壁畫中所出現的一些顏色,我們用現代手法也未能將其調制出來。這些壁畫在沉寂了上百年之後,於20世紀初被德國人馮.勒柯克發現,連同牆壁一起被切下盜走。好,我們現在去參觀下一個洞窟。”大家於是在光禿禿的洞窟裡被激發了愛國心,眾口一詞罵德國人強盜王八蛋,搞到我們花20元錢什麼也沒看到。其它的洞窟也大同小異,至多能擺出一兩幅復制品,是中國藝術家到國外博物館裡臨摹來的,於是又引發一陣感慨。其實這些壁畫即便真的存在,大家也看不懂,但看不懂也是一種權利啊,平白就給剝奪了,大家就很憤怒。大部分石窟便是如此,還有一小部分石窟是另一種狀態,也是四個字:慘不忍睹。壁畫還在,只是面目全非:上面用泥巴糊、火燒、刀砍斧劈,不遺余力地作了許多破壞工作。一件藝術品的誕生,需要數十年的時間,毀掉,幾分鐘就夠了。解說員對困惑的參觀者解釋說:“這些被破壞的壁畫不是德國人干的,只中國人自己干的。壁畫的大規模破壞有兩次,第一次是在佛教衰退伊斯蘭教興起的時候,當地居民因為壁畫上出現的是佛教偶像,和伊斯蘭教義相衝突,就用泥巴將這些偶像的臉全部塗掉,從泥巴的痕跡可以看出破壞的情景。第二次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間,紅衛兵破四舊將沒有完全毀掉的壁畫用刀斧砍、放火焚燒,徹底破壞了。”的確如此,徹底破壞了,連一點修復的可能性也沒了,連到外國博物館裡去臨摹的機會也沒有了,連拿錢到地球上任何地方去買也買不到了。幾分鐘前還破口大罵德國人的人風向一轉,都交口稱贊起他們來:“德國人還是好的,幫我們保住了華夏文明的珍貴遺產。不辭辛勞,迢迢萬裡來到中國將這些沉重的東西花大力氣搬回德國,精心收藏,分文不取。放在德國雖然遠些,但將來要看也總有機會看到。”然而可惜的是,德國人雖然有保護文物的意識,也盡了全力,但天意難測。二戰中,盟軍轟炸柏林,帕孜克裡克千佛洞中28幅最大、最好的壁畫因不能搬動,在轟炸中化為了灰燼。

火焰山

火焰山橫穿吐魯番盆地,長98公裡,寬9公裡,高約百米。維吾爾族人稱它為克孜勒塔格,意思是“紅色的山”。

《西游記》中,火焰山是部重頭戲,孫悟空大戰牛魔王,三借芭蕉扇,情節離奇、敘述精彩,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像。每個中國人,即便沒有去過火焰山,心裡都因此裝著一座自己的火焰山。書中說,“火焰山是去西方的必經之路,終年炎熱,無春無秋,有火焰八百裡,周圍寸草不生,即便是銅腦蓋、鐵身軀,要過山也要化成汁。”聽得三藏“大驚失色,不敢再問”。我們今天看到的火焰山,當然已經沒有熊熊烈火在燃燒了,但它的樣子看上去好像的確曾有過這麼一回事。就土質而言,好的土是黑色的,次一等是灰色,再次一等是黃色,最差是白色。西北甘肅一帶有許多鹽堿地,看過去白茫茫的一片,政府出租的價格非常便宜,因為誰都不願意種,除非把整塊地洗上十次八次,否則種什麼都是顆粒無收。然而火焰山又不同。鹽堿地再怎麼差畢竟還是有人去種,火焰山的土卻永遠不可能長出任何東西。那是一種紅褐色的,界乎於沙子和碎石之間的物質,比泥土堅硬,比岩石松脆,握在手裡,粗沙一般,有些發燙。百裡長山,全是這種物質。整面山體上布滿了的一種奇特的褶皺,像是上竄的火苗,在燒的正旺時突然凝固了,留下一個充滿動感的升騰的巨大壁畫。站在山頂,向前看、向後看,景色都是一樣。腳下的大地毫無生機,像一條干硬的紅色地毯一直向前延伸,消失在天之盡頭。火焰山的顏色是熱烈的,像煉丹爐裡翻出來的一塊磚,那種紅會灼傷你的眼睛,但和這熱烈身體休戚與共的卻是一顆孤獨的心。它孤獨,是因為它和太陽挨的太近,而太陽是不可近視的。時光流逝,鬥轉星移,不曾有一只鳥飛過這片土地,不曾有一顆種子在這裡發芽,如果有故事,所有的故事也都成了灰燼,無人知曉。在這片裸露的大地和紅色的太陽之間,我想起一個叫誇父的人,邁著數丈的大步,頂著毒熱的驕陽,為了一個理想在茫茫大地上不吃不睡走了三年,渴死在路上。山頂上,太陽和藍天似乎離頭頂特別近,躺在上面,感覺像是躺在一條死去的火龍背上,它被烤焦的身體似乎還在述說著一個願望,而聽見這願望的,只有棉花一樣的白雲,日復一日地從它脊背上飄過。

火焰山上有一個地方,叫“聖泉”,任何旅游雜志上都沒有,只有當地人知道。它在火焰山靠近葡萄溝的一處山腰上,周圍沒有任何標志,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可以抵達。之所以叫聖泉,是因為火焰山是一個沒有水的地方。雨水、湖水、地下水,全部沒有,方圓百裡,萬物不生,鳥獸絕跡。但是在一處山腰,卻有一口泉,終年不枯。水,在戈壁是極珍貴的東西,更何況出現在火焰山,最沒可能有水的地方。世世代代,住在這裡的居民不知挖過多少口井,不管挖多深,從來沒有打到過水。誰也無法解釋為什麼這裡會有一口泉,於是當地人把它看做是神的恩賜,奉若神靈。若是家人生病,喝了它能夠治病,若是路過此地,當地人也大多會上山舀一瓢帶在身邊,當作聖物,以保平安。火焰山上本沒有什麼路,我順著那條羊腸小道上山,尋覓這口傳說中的聖泉。因為沒有標志,山路又依稀難辨,上山時沒有找到,心裡對傳說的真實性產生了疑慮,以為不過是鄉野之談,不必認真,但心中畢竟遺憾。不料下山時聽到朋友興奮的大叫“找到了!找到了!在這裡”。我急急滑下陡坡,搞到灰頭土臉,近前一看,天,真有一口泉!周圍用紅磚砌了個池子,約1米見方,深也不過一米多,池中漂了個水瓢,是用破開的半個葫蘆做的。水清澈見底,滿滿的一池,雖沒有突突的往外冒,卻絕對是流水,生機盎然、微波蕩漾。我們懷著虔誠的心,用它洗了洗手和臉,像世界上任何一口泉的水一樣,清涼、細膩、柔滑。這樣小小的一股泉水,無頭無尾、無聲無息,在這座龐大的紅山上,是極易被忽略的,果真找到了,又覺得不可思議。火焰山是一塊看不到憐憫的土地,有的只是烈火和被烈火烤干的大地的灰燼,走在上面,人的渺小和無望被照得一清二楚,然而卻有一口泉,什麼時候走過,都有一泓清水在裡面,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從那條死去火龍的脊背上潺潺湧出,像是它不甘心的一滴眼淚,萬年不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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