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行——川西瑣記

作者: flying1022

導讀(一)相逢何必曾相識開始行走川西之前,我在成都遇到了四位來自北京和一位來自杭州的旅友。於是,我們一行六人,四男二女臨時拼湊在一起,加上領隊和司機,便踏上了一段同甘共苦的旅程。 司機詹師傅看上去年紀不大,圓圓的臉龐,大大的眼睛,典型的四川人的模樣。他以前是川藏運輸線上的軍車駕駛員,所以車技一流,在彎彎曲曲的蜀道上駛得既快且穩。特別是過 ...

(一)相逢何必曾相識開始行走川西之前,我在成都遇到了四位來自北京和一位來自杭州的旅友。於是,我們一行六人,四男二女臨時拼湊在一起,加上領隊和司機,便踏上了一段同甘共苦的旅程。

司機詹師傅看上去年紀不大,圓圓的臉龐,大大的眼睛,典型的四川人的模樣。他以前是川藏運輸線上的軍車駕駛員,所以車技一流,在彎彎曲曲的蜀道上駛得既快且穩。特別是過康定時,有輛大貨車壞在路中,詹師傅藝高人膽大,竟從貨車與道邊水溝間的窄隙中開過去,左右僅差之毫釐,令我們對他景仰得有如滔滔江水。

領隊李大哥是丹巴人,對川西這一線可謂是了如指掌。一路上,只要我們不睡覺,他就會將名勝、典故、傳聞等等如數家珍地娓娓道來。我喜歡聽他講藏傳佛教和天葬,講蓮花生大師點化三座神山的故事,講格薩爾王征戰的英勇,還有他親眼見到的貢嘎山日落的壯景。也正是從和他的交談中,我第一次知道甘孜是個州,之前我一直以為甘孜是個城市。

北京的四位旅友是彼此熟識的朋友,從他們的言談中可以得知他們富有高原旅行的經驗,而且都是是一樣的古道熱心,樂於助人。他們喜歡不時地講幾句不地道的四川話,到後來,搞得詹師傅這個地道的四川人也開始講起這種不地道的四川話來。

杭州的旅友最有意思。他的裝備可謂一應俱全,並且常常在我們意想不到的時候,變魔術似的拿出些實用的小物品,以致於我總覺得他的背包就是聖誕老人的禮品袋。他本來計劃返程時去攀四姑娘山,但到雅江時,他突然宣布放棄這一打算,理由是:他累了。

我因為是獨自出游,所以大家對我照顧備至。雖然他們總會開玩笑地計劃著如何把我“賣掉”,換一千頭犛牛,並且決定在日瓦紅布上留下“我們七人去亞丁,回來六人和一千頭犛牛”的字據。

川西的藏胞大多是很豪爽的,藏區的孩子也都純樸熱情。在稻城一家餐館吃晚飯時,有七、八個藏族小朋友在生日聚會。我一時童心大起,便加入了他們的聚會,和他們一起唱歌吹蠟燭分蛋糕,最後又把奶油塗在彼此臉上,嘻嘻哈哈鬧做一團。

路上我還遇到兩個人,值得一提。一個是綽號叫做“高原之舟”的領隊,我對他的耐寒能力相當欽佩,我已經穿上羽絨衣,他卻還是一襲短袖T恤。另一個是在小金的會師橋邊當“講解員“的小男孩,他十來歲的年紀,講一口標准的英語,讓我大為折服,自愧不如。

(二)何似在人間

初抵新都橋的那個晚上,我除了感覺飯菜不甚可口之外,沒有什麼不適的反應。我問李大哥:是不是可以不用擔心高原反應了。他笑著說:那可不一定。

果然,第二天一早,我覺得頭痛得厲害,把早餐全吐了出來。大家告訴我,這就是高原反應的兩種表現形式,他們也有反應,表現為晚上睡不著覺,胸悶氣短。於是,大家一起服止痛藥。藥效很快,十幾分鐘後,我就恢復了正常,在高爾寺山上歡呼著看雲遮霧繞的蜀山之王。

下午翻兔耳山的時候,我又開始了高原反應。到海子山時,終於忍不住將午飯也吐了出來,只好再用止痛片。李大哥讓我吸過氧氣,然後又帶我下車“散步”。在海拔四千八百米高的海子山上散步,無論從視覺上還是體能上,都極像是在月球表面行走。

可惜這次藥片似乎沒有作用了,我上車後便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稻城才醒過來。那一天正好是中秋節,晚上朋友們打電話祝我節日快樂,我說我在稻城賞月,把他們羨慕得不得了。我於是很謙虛地告訴他們:我有嚴重的高原反應。如此讓他們約略獲得了心理平衡。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頭痛嘔吐。經過三次高原反應,令我對食物有了戒心,開始拒絕進食。無論別人怎麼勸我都沒用。最終,大家給我買了水果,以做我的充飢之用。北京的旅友還送了塊能量棒給我。同時,他們開始定時給我們發藥,丹參片一日三次,擴充血管,晚上是散利痛和白加黑的夜片,保證睡眠。

我的高原反應在亞丁時達到了極致。幾乎每走一步都要停下來喘氣,雙腿沉重得像灌了鉛似的。所幸在衝古寺遇到了活佛,活佛見我神狀有異,很是關切,並拿出一大堆藥,讓李大哥看看哪種可以對症。藥的種類很多,治感冒的、治咳嗽的、補血的、補鈣的……活佛說這些都是別人送給他的。李大哥最終為我選了肌苷。一支喝下去,我的精神振作了許多。

說來也怪,自從活佛賜藥以後,我不再嘔吐了,頭痛的頻率也變少了。從亞丁下山後,我便恢復如常。再經過海子山時,我甚至可以下車在雪地上打雪仗,如履平原。

(三)良辰美景奈何天

我永遠也忘不了在衝古寺渡過的那個夜晚。

吃過晚飯,看看時間還早,我和李大哥約好一起去散步。夜幕下的衝古寺十分寧靜。一輪滿月高懸於天空,分外澄亮。月光下的仙乃日和夏諾多吉熠熠生輝,折射出銀色的光芒。山前草壩上有一條小溪彎彎蜒蜒地流淌著,水聲淙淙,歡快而愉悅。山風吹過之處,映著月光的水滴飛濺起來,像一粒粒散落的珍珠,叮咚作響。

我們走回營地的時候,遇見北京的那三個旅友聚在一處,一問才知他們一直在拍月光下的仙乃日,據說用了三十分鐘的曝光,也不知效果如何。

再回到衝古寺幾十人同鋪的大帳篷裡時,已經差不多到了熄燈的時間。不過,就算不熄燈,那個昏黃的小燈泡也沒有起到太大作用。我們打開手電和頭燈,把床鋪弄好,然後“大被同眠”。

我很快就睡熟了,直到半夜裡有只老鼠從我臉上爬過才把我吵醒。對於老鼠我倒是不害怕,反是覺得它的小爪子好可愛,柔柔軟軟的,輕輕地一拂而過。我翻個身,用圍巾把臉蒙住,繼續睡覺。

(四)眾裡尋他千百度

從衝古寺到洛絨牛場,我們騎在馬上,由馬夫領路。馬幫的人無論男女,都身著藏袍,腳穿綠色解放鞋。在他們眼中,沒有什麼比馬匹更珍貴的了。所以,他們寧可把我們的背囊背在背上,步行牽馬上山,也不肯讓我們自己背著坐在馬上,增加馬的負重。

幫我牽馬的是一位大叔,具體多大年紀我也說不好。他扶我上馬,然後把我手中的氧氣罐放入他懷中,再緊一緊腰帶,寬大的藏袍立即就變成了行李袋。我不由笑了,暗暗想到:以後要多向藏族同胞的務時精神學習,什麼衝鋒衣呀、背包呀都省了,直接搞件藏袍,一舉兩得;還有登山鞋也不必買了,換雙解放鞋,價格便宜功效也差不到哪裡去。大叔看見我在笑,也憨憨地笑著,一臉的真摯純樸。

和厚道老實的大叔比起來,他的那匹馬簡直就是個倔脾氣的暴龍。它不喜歡有人靠近它。有一次後面的馬夫離它太近,它抬起後腿就踢了那人一蹄;還有一次,前面馬的尾巴掃到它臉上,它追上幾步衝著那匹冒犯它的馬的脖頸狠狠咬一口,那匹馬也不甘示弱,兩個家伙對峙一會,同時抬起前腿准備搏擊,好在及時讓各自的主人拉開,避免了一場人仰馬翻的慘劇。

轉過幾道彎,央邁勇赫然出現在眼前。大叔虔敬地摘下氈帽,口中念念有詞地哼唱著。我知道藏民是把雪山當作神靈來敬奉的,大叔此時一定是在祈求神山的福佑。

再往前行一段就到達了洛絨牛場。由於我們是邊看風景邊走,所以總共用了近兩個小時。下馬後,我們先找地方住下。牛場裡的住宿條件比衝古寺好了很多,二十人一個帳篷,也是男女混住,但衛生條件較好,被褥也不那麼潮濕。不過因為這裡的海拔有四千多米,所以飯菜做不熟,很難下咽。

(五)路漫漫其修遠兮

我們放下行囊,草草收拾一番,便出發步行上牛奶海。草場上有一個澄靜的水泡子。挺拔屹立著的央邁勇,倒映在碧藍如鏡的水面上,平添了幾分嫵媚和嬌柔。藏人相信它是文殊菩薩的化身,我卻更願把它看作一位美麗的少女,等待著愛人的到來。這該是一個千年的等待呵,直等到白發如霜!

沿著央邁勇和仙乃日之間的河谷,我們迤邐上行。山路崎嶇陡峭,到處都是碎石,加之海拔有四千五百米,走了半個小時,我便開始氣喘吁吁,舉步維艱了。李大哥幫我背著包,跟在後面,不停地鼓勵我說:轉過山彎就到了,再堅持一下! 可我覺得那山彎好遠,看都看不到。就這樣,兩步一停,三步一歇地走到了舍身崖,我再不肯向前走了。於是,大家一起坐下來吃午飯——蘋果和能量棒,以及必不可少的散利痛。能量棒是我有生以來吃到的最難吃的食物——又酸又粘——我努力想多吃一些,最終卻只吃下小半塊。

補充過食物後,我們繼續趕路。走了很久之後,牛奶海依然不見蹤影。我漸漸失去了信心,腳步變得越來越沉重。李大哥拉著我一步一步向上走去。和我相比,他走得很輕松,甚至唱起了藏族的山歌,那旋律高亢而激昂,我頓時精神一振,增加了些許的力量。

到牛奶海時,我已是心力交瘁,顧不上看景致,就近找了一段枯木坐下。李大哥和北京的一位旅友及杭州的旅友大概是過於興奮,決定一起去攀冰川,讓我們其余的人在原地等他們。

山頂的風很大。我腦子裡是一片空白,慵慵懶懶地發昏,只想閉上眼睛睡覺。恍惚中,有人喂給吃了塊奶糖,還站在我身後為我擋風。後來我才得知這個好心人是其中一位北京的旅友。

我的精神狀態稍好一些後,李大哥他們也從冰川上下來了。大家彙合後,看看天上的雲層逐漸變厚,便迅速下撤。一路上,他們談著神奇的冰縫和從冰川上俯看到的景致,贊不絕口,讓我好生羨慕。

半途中果然下起雨來,碩大的雨點漸漸變成了小冰雹,叮叮當當地打在身上。我們找個岩洞略微避了避,趁雨勢減緩,便踩著泥濘的山路加快向山下衝去。回到草場時,天也放晴了,可惜沒有彩虹出現。李大哥說彩虹只有在七、八月雨季時,才可以看到的。

回到營地後,大家一致選我為“最具大師風範獎”。他們說我在途中看到一處漂亮的風景,就找塊岩石靠上面,然後對李大哥說:相機。(多一個字都不肯說。)李大哥就從我包中掏出相機,摘下鏡頭蓋,打開電源開關,交到我手中。我所做的事情就是按下快門,然後把相機遞回去,再由李大哥負責收好。現在我想起自己的表現都覺得好笑,可是在當時卻一點都記不起來,看來高原反應會造成人的行為失常和記憶力衰退。

(六)紅萼無言耿相憶

離開亞丁的時候,一直在下雨。天空變得灰蒙蒙的,雪山隱在厚厚的雲層後面,幾乎辨別不出。

過了日瓦鄉,我驚訝地發現四面環繞的崇山峻嶺都被白雪所覆蓋,變做蒼茫一片。此時,天空中凝著濃濃的霧氣,能見度大約只有二、三米。天是灰白的,地是灰白的,遠遠望去,天地間已沒有分界。

詹師傅嫻熟地沿著盤山路行駛,我們很快翻過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山,到達雅江。在這裡,大片大片金黃色的草場上,散落著黑色的犛牛群,悠閑自得地吃草曬太陽。

因為這天已是十月二日,所以大批大批的游客駕車湧向山上,以致於這條線路上每一個可以經停的地方都人滿為患。我們在晚上到達新都橋時,看到很多人因為找不到客棧投宿,只好在路邊草地上搭賬篷露營。

接下來的幾天,天氣情況一直都很惡劣。在丹巴,我們遇到了泥石流,眼看著一塊巨石從山坡上滾下來,轟轟隆隆地落在我們車後面。在小金,因為雨天路滑,有輛車子翻到了河中,其狀甚慘。在四姑娘山,濃霧彌漫,以詹師傅的車技都不敢開快,小心翼翼地一路慎行,用了近四個小時才下到臥龍。

回到成都,天空中還在飄著小雨。我們顧不上洗澡換衣服,跑去三只耳大吃了一頓,盡享了成都火鍋的麻與辣。

川西之行結束的時候,我終於找到了關於“為什麼要旅行”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我的心渴望著自由的感動,渴望著在天與地之間的恣意馳騁,越是廣袤荒涼的地方,越可以撫慰我驛動不安的心。放聲踏歌而行,縱情奔波於道,在美麗的大地上感受旅程的真實,而這真實,正是都市生活中越來越被人們所淡泊的。

所以,在身上的塵埃還未落定之時,我又開始計劃著下一次的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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