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裡拉最美的月亮

作者: naer1221

導讀從昆明下飛機,我便進入夢境中,早知道在美麗的地方會有夢,而且多半會是很浪漫的夢,可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個夢一直醒不來,直到現在。顛簸的中甸之路,泥土被火辣辣的太陽曬的得異常地焦渴。漸漸一些稀疏的村落在塵土飛揚中若隱若現了,躲藏在大片大片草原後面,好像從來就是這麼與世無爭的樣子。偶爾出現了一兩棵樹,也是淡淡地綠著,從不和無邊的草爭艷,� ...

從昆明下飛機,我便進入夢境中,早知道在美麗的地方會有夢,而且多半會是很浪漫的夢,可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個夢一直醒不來,直到現在。顛簸的中甸之路,泥土被火辣辣的太陽曬的得異常地焦渴。漸漸一些稀疏的村落在塵土飛揚中若隱若現了,躲藏在大片大片草原後面,好像從來就是這麼與世無爭的樣子。偶爾出現了一兩棵樹,也是淡淡地綠著,從不和無邊的草爭艷,在這兒草是主角,是大自然慷慨的恩賜。牛和馬心滿意足地搖晃著尾巴,它們的眼神或望著遠方,或盯著腳下的草,安然享受著在別處的牛和馬們永遠無法享受得到的幸福和自在。

我忘記了旅途的疲憊,細細欣賞點綴在草原上的龍珠草,它們在綠油油的一片中,顯得格外紅,像天上落下一片朝霞,熱鬧而且絢麗,聽說這種草有劇毒,碰也不能碰,但每到秋季,它就會變得份外惹人注目,也許是耐不住長久的寂寞了吧。這時候車停了,原來我已經來到迪慶的土地上。路旁的一個漂亮的旅店裡,傳來那首有名的藏歌“青藏高原”的旋律,悠遠而動人,吸引著旅人們走進去。我也跟著走進旅店的玻璃大門,把沉重的背囊卸下。

“先生住房嗎?我們這兒房價不貴,每天有熱水!”耳邊傳來一個銀玲般響脆的聲音,從沒聽見過這樣清澈的聲音,不染一絲塵埃似的。我循聲望去,看見的是一為短發的女孩,身穿藏裙,正跟幾個和我一樣的背包族說著,手裡拿著一疊旅店的宣傳單。

“可以啊,你陪我們就住!”那群人哄笑著,把女孩圍在中間。她的臉漲得紅紅的,但並沒有手足無措,顯然是見慣了這種場合。“哈,做導游可以,陪住就不行啦!”她邊說邊脆脆地笑著,眼睛眯成彎月的形狀,赭紅色的嘴唇大大地張開,露出整齊的一排漂亮牙齒,那樣子好像看見了幾輩子也沒碰見過的喜事,好久沒見過這麼舒心的笑容了。

不知不覺中,我和她的視線碰在一起。“先生住房嗎?”她從那群人裡走出來,帶著極燦爛的笑容,月芽般的眼睛水盈盈地看過來。“你剛才說可以當導游?”我笑著問她,看著她盛滿笑意的雙眼,你無法不讓臉上的笑釋放出來。

“對,很便宜,准保帶你到最好玩的地方,包你滿意!”

“哦,原來是有償服務啊!”那群背包族又圍過來起哄。

“很便宜呀,不好不收錢!”穿藏裙的女孩很爽地做了個“不”的手勢。

不一會背包族們開了房間上樓去了,我也辦完了住房手續。女孩安靜下來,默默地朝門外張望著,等待下一批背包的旅人,眼睛依然像一彎新月,含著不著粉飾的笑意。

“帶我到最美的地方吧?”我的問話讓正在出神的她吃了一驚。

“好啊!”她贈給我一個更燦爛的笑。

“我叫達瓦卓瑪,叫我達瓦吧!”她邊歡快地和我握手邊說著,手上叮當響的鐲子滑落下來,觸在我的手上,涼涼的。

“是什麼意思,你的名字?”我問。

“達瓦就是月亮,卓瑪是藏語姑娘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達瓦就在旅店門口等我了。在藍天白雲下面,達瓦帶著她獨有的最感染人的笑容,領著我上路。一路上她告訴我很多有關藏族的傳說和習俗,說藏族的女孩是最堅強和能干的,往往在家裡是經濟支柱,因為藏族的男人們很懶,在家不干活還等著妻子的侍侯,甚至有的藏家姑娘嫁給了不同的丈夫(藏族還流傳著一妻多夫制),還要照顧好幾個家。“那藏族女孩真不容易啊,忙裡忙外!”我驚訝地說。“對啊,所以如果你們漢族的男人娶了藏族女孩,可是享不盡的福呢!”達瓦爽朗地笑著說。

“漢族的男孩才沒那麼懶呢,我們懂得疼愛妻子,都不願讓妻子受累,這樣才叫幸福嘛!”我不無自豪地回答著。

“哈,你知道我們藏族姑娘把漢人叫做啥嗎?小白臉!因為漢族人說話都話中有話,從不直說,還盡挑好聽的哄人,誰知道他是不是個騙子咧!”達瓦一本正經地說。

“不會吧?你一定是道聽途說,沒有根據,看看我,會是個騙子嗎?”我反駁她。她忽然不說話了,臉龐在強烈的陽光下變得紅艷艷的,卻不知怎的從依然含笑的眼裡透出一絲悲涼的神色。這種淡淡的憂郁像不和協的音符,在高曠明亮的海拔3000多米大草原上彈奏起來,更有了一種凄絕的美。

“我給你照一張吧!”在納泊海邊,達瓦的圍巾隨風飄動,紅色的藏裙配著深藍的湖水,色彩非常動人。她一甩短而有些凌亂的黑發,一言不發地給我做起了“模特”,展開她毫不掩飾的笑容。“太美了!”我邊按快門邊感嘆著。忘卻了悲傷的達娃快樂地帶我騎馬,教我怎麼樣辯別馬的好壞,後來還不知從哪兒抱來一只小羊羔,摟在懷裡使勁地親,我說小羊都快成你的孩子了,她笑著說在我們藏區人和牲畜的感情就像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樣深。從她平靜真切的眸子裡,我看到最自然的善良和母愛,在她的身體源源不斷地流淌著。整個黃昏我們就坐在草原上,看山坡上的牧童唱著歌把羊群趕回家。很快月亮出來了,彎彎的,光彩華麗,襯托在滿天亮晶晶的星海裡。“在城市裡從沒有這麼亮的月色和這麼近的星星!”我搖著頭不住地贊嘆。“月亮邊最亮那顆叫什麼星知道嗎?”達瓦微笑著望著月亮問。“你考不著我,叫金星嘛。”我回答。“對,它總發紅光,每天都在月亮附近,有時很遠,有時很近,是月亮最好的情人吶!”達瓦自顧自地說著,好像陷入一個美好的回憶中。我不忍心打斷她,就靜靜地坐在她旁邊,欣賞這草原無邊的幕色,一直到天完全漆黑下來,我們才離開。

無可否認,達瓦這個大導游我算是請對了,而且服務質量一流。在東奔西跑的長途車上,她好像從來就沒累過,不停地給我說藏區的風情小吃以及傳說,過會兒又教我唱藏歌,一句一句地教,她的嗓子極好,唱起歌來總會引起滿車人的鼓掌,然後就硬把我拉出來唱,吹噓說我也唱得很好,弄得下不了台的我只好硬著頭皮唱起了廣東的流行曲,和她那嘹亮清脆的歌聲比起來真是慘不忍睹。好幾次我累得快睡著了,她就是不讓我睡,說她有幾個更好聽的故事沒說。“小姐你不累的嗎?”有一次我忍無可忍地說,誰知她一聽就幾乎暴跳如雷,說不准叫她小姐,因為在當地那是三陪的代名詞。

在一路的歡聲笑語裡,達瓦帶著我乘著小舟穿過清澈見底的碧塔海,在噶丹松贊林寺的百級石階上留下虔誠的足印,在藏胞的小院門前接過盛情的哈達,品嘗美味的酥油茶和青稞酒,登上海拔4500多米的梅裡雪山與雲共舞,在寬暢的甘海子牧場上欣賞日出的輝煌。

一個霧蒙蒙的雨天,我們來到神奇的白水台,一池池輕盈柔美的水在朦朧的霧中鋪展開,飄然在鈣化的半圓形淡藍色池子中悠悠地滑動著,恬靜得像穿著薄紗裙的睡美人。我們鑽到水邊的灌木林裡,達瓦說這兒的水有靈氣,灑在身上會帶來福氣,接著就往我身上潑水。我當然也不放過她,干脆和她打起“水戰”來,結果弄得兩個人都濕漉漉的。離開前,我穿著藏族小伙子的服裝和達瓦合了影,照相的人以為我們是戀人,還走到我耳邊用不鹹不淡的普通話說:“你的妻子很不錯呀。”我笑著看達瓦,她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裝作不在意地往別處看著。同行十天,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種害羞的神情,就像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事實上,達娃就是那麼純真的,她從來不掩飾什麼,也從不會裝模作樣。“陪我到麗江好嗎?”從白水台下來的時候,我試著問她,因為有她,我的旅途陽光明媚,即使在這變幻無常的高原深秋。“不,我要回去了。”沒想到她很決然地說。

“為什麼?是怕我付不起導游費嗎?”我有些賭氣地說。

“我還要等人呢!我怕我離開久了,萬一他回來,會找不著我的。”達瓦的眼裡掠過一絲憂慮,這樣的眼神,在納泊海曾令我印像極深。

“在藏區裡傳統上是不提倡和漢族人通婚的,可我,偏嫁給了一個漢族人,他呀,還是一個老白臉呢。”達瓦臉上露出一個很甜的微笑。

“老白臉?他很老了嗎?”我看著她閃動的眼睛問。

“對,比我大12歲,我今年都23了。”

“你還比我小呢!”

“我們藏族女孩,16歲嫁人已經算晚了,我有好多姐妹,孩子都快比她們高啦!”達瓦笑出一串銀鈴一樣的聲音來。

“那,你有孩子嗎?”我輕聲問。

“有啊,我的小卓瑪3歲了,可她還不會叫爸爸。”達瓦沉默了,臉上剎那失去了一貫的笑容。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有人說他走了,說是在青藏公路遇上了塌方,掉下了幾百裡的山堐,連人都沒找到……可我不信他死了,我信神,我每天都在心裡默默祈禱,神會把他送回來的。”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但我能感覺到達瓦的悲傷。

“你說他不會是不要我和小卓瑪了吧?”忽然她轉過頭來,很認真的看著我。要我怎麼回答她呢!無論是什麼答案,都只能帶給她痛苦。

“不會的!他一定也在某一個地方想著你!”我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膀。

在回旅店的車上,我們第一次默默無語。她沉浸在她那悲傷或快樂的回憶中,我不忍心打擾她。有幾次我真想擁抱她,讓她感受一些溫暖,她還那麼年輕,卻已承受了那麼沉重的生活,像她那麼愛笑的人,真不應該是這樣過的呀!

離別的日子到了,我最後一次在旅店門前見到達瓦。她穿了一套深紅色的藏袍,配著藍白相間的圍裙,煞是耀眼。我們在公路旁一片長滿了龍珠草的草原上坐著,溫暖的陽光灑在我們身上,那一刻我幾乎不想知道時間的匆忙。

“人們把這兒叫做香格裡拉,這麼美的名字,是藏語嗎?”我望著草原那方隱隱約約的村莊問她。

“不,這是外文,聽說是一個美國人來到這裡,贊嘆這裡的美景和牧民們詩情畫意自由自在的生活,就起了這個美麗的名字,稱這裡是上帝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後一片淨土。”達娃用她那溢滿笑意的月芽般的眼睛看著我說:“其實在人們眼裡,這個詞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地方,而且是一個理想中最完美的世界,書上說每一個人的眼裡和心裡,都有一個香格裡拉呢!”。

“看來你還看過不少書啊!”我笑了。

“不多,就一兩本,我連小學也沒念完呢,好多字都是他教我認的!”達瓦天真地咯咯笑著。

“你不是說漢族人不可靠專騙人嗎,為什麼偏又愛上了你的老白臉呢?”這是我一直想問的問題,只是一直沒好意思問。

“嗨!我們的康巴漢子看不上我嘛!都說藏漢通婚生下的孩子特別聰明,也沒啥不好啦!”達瓦看著我調皮地眨眨眼睛。

從背包裡,我拿出500塊錢遞給她。“不要這麼多,一天就20塊!”她急得臉都紅了。

“給小卓瑪買好吃的!這你一定要!不然你怎麼生活,怎麼等你的老白臉回來?”我裝做不由份說的樣子,硬把錢塞進了她的小布包裡。

“那真謝謝你!我要給小卓瑪買好多好吃的!”她的笑容比照在她臉上的陽光還要燦爛。“等你一家團聚的時候,別忘了告訴我,我會再來看望你們,順便看看你的小卓瑪和老白臉啊!你的小卓瑪,長大了一定比你還漂亮呢!”說著,我把寫了我的電話號碼的小紙片給了她。看著她一臉莊重地把紙片塞進衣服口袋裡收好,我的心開始難過起來。我將要回去的地方,離這裡是多麼遙遠啊!這一別,很可能就是永遠不會相見!

車來了,我真的要踏上歸途。達瓦送我上車,看我坐下。突然她好像想起什麼,摘下手腕上的一串紅瑪瑙,擱在我的手心裡。“瑪瑙是吉祥的,祝你一切吉祥如意!”。

她的眼裡閃動著最真誠的光。

車子啟動的時候,一時塵土飛揚。我看不清達瓦的臉,但知道她仍站在車窗外,只是身影越來越遠了。她的笑像一陣清新的風,輕撲在我的臉上,有了這麼愉悅的記憶,歸去的旅途將不再寂寞

“扎西德勒!”,我聽見從車後隱約傳來的達娃清脆的聲音,我知道,那是藏語吉祥如意的意思……

當車子還在迪慶的土地上,我和一片又一片的草原一一話別。我發現在每片草原的盡頭,總有一個或大或小的村莊,掩映在暗紅色的灌木林中,如同世外桃原一般,恬靜而安寧。裊裊的炊煙從那些被晚霞映照著的房子上升起來,和天邊大朵的白雲連成一片。辛勞了一天的牛和馬跟隨著它們的主人,甩著它們的尾巴,緩緩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三三兩兩的牧童在小河邊嬉戲著,雖隔得遠,但我的耳朵能清晰聽見他們的笑鬧聲,和牛馬的叫聲交織在一起,此起彼伏著。

我想,這就是達瓦心目中的香格裡拉吧?從此我的夢總縈繞在這裡,縈繞在這片上天賜予人類的美麗土地上。不知達瓦現在怎麼樣呢?我仿佛看見她美麗的身影,坐在迎風飄揚的經幡旗下,懷裡有她可愛的小卓瑪。她在靜靜地等待著丈夫的歸來嗎?月芽般動人的眼睛裡,閃爍著期盼的淚光……但願那寬闊的草原能聽見我的祝福吧,祝福達瓦歡樂的笑聲,會每天回蕩在無邊無際的藍天白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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