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墨脫(三)翻越多雄拉

作者: 黃懷寧

導讀多雄拉雪山終年積雪不化,即使在盛夏也是白雪皚皚,每年這裡只有4個月大雪不封山。但我們要經過的多雄拉雪山埡口海拔只有4200多米,這在雪域高原是常見的高度,唯一與眾不同的是,這裡的天氣變化無常,甚至盛夏也會暴風和雨雪,每天氣溫最高的時間是中午,部分冰雪從下部融化,也會出現雪崩和冰層塌方,因此不論出山還是進山,必須趕在中午前翻過山口。 翻越多� ...

多雄拉雪山終年積雪不化,即使在盛夏也是白雪皚皚,每年這裡只有4個月大雪不封山。但我們要經過的多雄拉雪山埡口海拔只有4200多米,這在雪域高原是常見的高度,唯一與眾不同的是,這裡的天氣變化無常,甚至盛夏也會暴風和雨雪,每天氣溫最高的時間是中午,部分冰雪從下部融化,也會出現雪崩和冰層塌方,因此不論出山還是進山,必須趕在中午前翻過山口。

翻越多雄拉是進出墨脫的必由之路,也是進出墨脫最艱難的一段。鄧書記是戶外運動的發燒友,他的可以測海拔、氣壓、氣溫、心律的多功能運動手表告訴我們松林口的高度是3500米,剛開始我們還是沿著林間的岩石小道向上行走,沒多時樹木就完全退到我們的腳下, 我的身體也開始在灌木叢間的岩石上攀行,山水就是石頭上涓涓作響,此刻的多雄拉已是雲霧繚繞,能見度甚至不超過10米,稍遠一點便是茫茫一片。我不知道我們是否爬了有100米,開始有絲絲小雨濕潤著臉頰,我感覺很舒服,並不是因為發熱,雖然已經氣喘了---真的我沒有感到渾身發熱,倒是感覺越來越冷,此時我還插在他們中間,與他們保持一樣的步伐。

在3700米時,山風習習,雨漸漸地大起來,隔著秋衣、保暖內衣和卸去抓絨的衝鋒衣,但仍然感覺雙臂和背上有水的浸濕,盡管我知道裡面並沒有濕,而雙腿雖然已經感覺累但還是冷得不行,我看索朗和平措的綠軍衣完全濕透了,鄧書記問平措是否要雨衣倒提醒了我,我把我的雨披穿上,不為防雨卻為保暖,因為換抓絨太麻煩了,也怕捂著熱。鄧書記問我如何,我說“還行。”此時最明顯的感覺就是15、6斤重的包勒得我雙肩酸痛,我看他們都還沒有累的感覺。我們在此站著休息了一會,喝水、吃東西,增加能量,看著在雲霧中斜落下去的山梁,真的有點後怕,我們就是從那裡走上來的。 穿上雨批似乎暖和多了,我調整呼吸和步伐,此時還不是太累。前面有人帶路,我只管低著頭,順著岩石路一步步向山頂邁進。山上並沒有路,哪裡有溪水哪裡就是路,從松林口開始我們的腳就一直在溪水上走,有時水細得像麻繩,有時大得像瀑布,我的登山鞋已經完全濕了,雖然裡面還沒有浸水,昨晚在派鎮索朗讓我們每人買一雙軍球鞋帶上,真是明智啊。不知道是山勢越來越陡,還是我越來越累,我感覺跟上他們已經很吃力,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雨水順著面頰流進口角,無意中發現雨披上竟有雪花,真是天公不作美啊,也許老天是故意考驗我吧,我暗中加快步伐,一定不能掉隊! 平措背著40幾斤的東西衝在最前面,每每停下來回望我們一下,離得最近的黃興也越來越遠,當我知道不可避免地要掉隊時,我已經艱難地挪上了一個山腰平台,他們都在平台上等我。見我過來,鄧書記看了一下表,“3900米,快到了,能堅持嗎?”“可以!”我極力裝出輕松的樣子,可聲音已經揭示了我的底氣已經不足。我把包架在一塊大岩石上並倚石坐下,這樣包不用放下來,也能讓雙肩得到休息,肩膀像是僵硬了,雙腿粗重酸脹,甚至連吃東西都沒有力氣,嚼了半天竟咽不下去!

現在是9:40,松林口邁出登山第一步時是8:35,一個小時過去了,我們行走了不過3最也就是3公裡多一點,上升了400米。從松林口到山那邊的第一個驛站18公裡,按照這個速度6小時才能到達,我的心裡一陳驚怯,不敢想後面的五個小時是什麼樣子! 也許他們是照顧我吧,在這個平台我們休息了足有10分鐘,看著蒼褐的山石,黃綠的衰草,平台盡處的濃霧和萬丈深壑,我們真的是在雲天之上,我突然想起衡山南天門的一副對聯: 遵道而行 但到半途須努力 會心不遠 要登絕頂莫辭勞 我真想在這裡立一對石柱,刻上這副對聯,另一個側寫上“懷高不懼 寧靜致遠”,這個平台就叫懷寧台吧!

雪越來越大,夾著雨水飄進眼裡,一會兒功夫石頭上就可以看到積雪了,風也越來越大,從平台往上沒多遠,我真的掉隊了! 這是一個陡長的山脊梁,全是亂石,我只能扶著石頭走,路的痕跡越來越不清,山梁的頂端是一塊巨石,不知道是從巨石的左側還是右側走,我試著想大聲喊,可是卻發不出聲音!我平靜了一下心境,不讓自己急躁,在左側方向有一個小包裝袋,我朝左走去,可是走了七八米遠,我就走上了絕路,左腳是深壑,右手峭岩,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退回到山梁的中段,轉向右側上山,到了巨石腳下果然看到他們,他們也全都停著朝我張望,相隔差不多有50米遠,黃興離我則20米遠左右,我雖然很吃力,但還是加快了步伐,黃興說,“怎麼樣?要是20分鐘不見你,我就准備回去找了.”“還行,我走錯路了。”索朗說快要到山頂了,這一段最容易迷路,好在積雪初現,還沒有完全鋪蓋小路,否則當地人走都會迷路,一迷路就要耽誤幾個小時,甚至出事。



(飛機失事地點)

多雄拉悲劇我已經聽得很多了,沒走多遠,索朗一聲喊:“飛機出事的地方!” 我們都停下來,果然路邊還有一些鞋子和擋板殘骸顯示了當年的慘景,幾年前成都軍區的一加直升機進墨脫而墜毀此地。不知道是呆望還是致哀,對著空難地我們竟一陳沉默。我只希望能夠快點過山頂,最難走的是第一個小時,此後進入狀態後就要輕松一點,我此時可能就進入狀態了,我以我的速度節奏前進,感覺不是太累,而一旦想加快步伐跟上他們我就無比費力,風、雪、霧包裹著我,我在他們後面5米左右,相信他們已經是壓慢步伐了,尤其是平措,太慢也會很累的。



(多雄拉山口)

低頭前行,一步一步,當我抬頭向前方看一眼時,他們又停下了,更為驚喜的是,我看到在霧中飄揚的經幡,山埡口到了!我一陣激動:多雄拉,我終於戰勝了你! 風刮得很大,六級風打傘困難,而現在別說打傘,站住都困難,起碼有八級風力,隔幾米遠就聽不見說話,而瘦弱如我者簡直就是搖搖欲墜,像是被風吹到了經幡邊!

我們沒有在此停留,匆匆拍照後就越過山脊匆匆下山,此時是10:10分。說實在的我有點不盡意,雖然氣喘吁吁,嗓子眼發干,吞咽的動作都做不同來,但像我這種體質的人能有這樣已經對自己很滿意了,甚至對網上“走過墨脫不言路”的說法有點懷疑,因為後面的路全是下山了,能有“多英雄”呢。

然而,我錯了,人再狠狠不過自然!當我得意地快速往下衝時,沒下多遠,就摔跤四次,水壺都摔癟了,一次腳一袢竟是頭朝下,差點把臉皮擦破,變成“狗熊拉”。黃興也重重摔了一次,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劃出一寸長的口,血流不止,幸好我們帶有創口貼,及時包上。鄧書記過來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你們可要小心了,山太陡,石頭太滑,把你們的鞋重新系一下,上山要把鞋口扎緊,下山要把鞋幫扎緊。”我摸捏一下登山鞋,一點不假,鞋口倒是可以,鞋幫卻是松松的,我把鞋幫扎緊,往下走了幾步,果然踏實,腳像是在鞋裡生了根一樣,一點也不滑動,小腿也非常有力地抓在地上,果然是專業的老鄧!



(多雄拉山腳)

多雄拉,再也不敢小瞧你了,多雄拉的藏語意思是石鍋山,我們正從石鍋沿口向鍋底直滑下去。從圖上這張相片中可看到,鍋壁太陡峭看不見,只遠遠看到鍋底裡的小溪與小路。我小心翼翼地踩著溪水邊的石頭往下走,路邊的青苔石頭再不安全,反而水裡的石頭不那麼危險,反正鞋早就濕了,不用跳來跳去,直接從水裡過最踏實。又下了一段,路邊的一堆白骨,我看了悲哀不已,那是馬幫人生命般的朋友,在此魂歸多雄拉了。平措說,前幾天他給別人當背夫路過時,這匹死馬臥在石頭上還沒腐爛呢,死馬死驢子經常見到,一個夏天一路上可見十幾只,我聽了陣陣心悸。



(門巴族兄弟)

下山的速度畢竟快多了,我們趕上兩個正在山崖小路上休息的門巴族兄弟倆桑珠和桑吉,分別是17歲和15歲,背崩鄉的,弟弟桑吉還在讀書,這幾天學校放假,趕緊陪哥哥出山買年貨,他們是大背包上架小包,捆在一起,用塑料布蓋住,我問包有多重,他們說有50幾斤,我想都不敢不敢想!兄弟倆都很靦腆,他們的衣服和頭發都是潮濕的,臉還掛著水珠,但他們的表情卻是那樣的和善自信,笑容是那樣的純真燦爛,我們把火腿腸、巧克力和雞翅給了幾包給他們,並給小兄弟倆倒上熱水,他們吞咽的樣子表明他們真是餓壞了!就在我們休息的時候,一隊農民從山腳下上山而來,他們也是到八一鎮去買年貨的,他們說這是今年最後一次出山了。



(回望多雄拉)

休息好後,我們繼續踩著溪水下山,不知什麼時候昨晚認識的廣東郵電系統的鄭國榮追上了我們,我們出發時,他還在轉運站路邊等上松林口的車呢!我們用了1個半小時下到了鍋底3100米的山腳,回望多雄拉呈弧形,它確實就是一口鐵石如鑄的石鍋,對著鍋口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多雄拉,我真正地戰勝了你!

我把包扔到一邊,雙肩已經完全僵硬了,像是失去了知覺,一屁股坐在大石頭上,小腿酸脹疼痛,尤其是膝關節下方兩側。我們一邊喝水吃東西,一邊聽索朗講故事,他指著山腳的幾塊大石頭說,他還在八一讀中學時,途中經常在大石頭底下過夜,幾個同學抱成團,就這樣半睡半醒地凍一夜,因為那時還沒有人開驛站。他從部隊復員回來後還在石頭底下過過一夜,那晚下大雨,幾個人實在凍得不行,就把衣服燒了烤火取暖,山裡的孩子是如何成長的,今天我才有了切身的體會。

我們在此休息了足有15分鐘,還需要3到4小時到我們今天的目的地--拉格驛站。 (黃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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